第二天一早，高浪就被闹钟吵醒了。宿醉的头痛还没完全消退，他挣扎着爬起来，在镜子里看见自己眼下的乌青。
昨晚他写到凌晨三点，把《夏夜晚风》的故事框架搭了起来。故事很简单：十七岁的男生陈阳在暑假搬回外婆家，遇见了隔壁总爱坐在窗边看书的女生林晚。两个孤独的人在夏天里相互陪伴，却最终因为升学而分开。没有狗血的误会，只有青春期淡淡的遗憾。
这种清新又带着点伤感的故事，在2005年的市场上并不多见。高浪知道，几年后这种小成本青春片会成为风口，但现在，还需要有人第一个吃螃蟹。
他洗了把脸，换上唯一一件还算整洁的白衬衫，把剧本初稿塞进背包。
“这么早就走？”王胖子揉着眼睛从床上坐起来，宿舍里另外两个室友还在打呼噜。
“先去版权局，再去盛世影业。”高浪把背包甩到肩上，“中午不用等我吃饭。”
“哎，等等！”王胖子突然想起什么，从枕头底下摸出个信封，“这个给你。”
高浪接过信封，摸了摸厚度：“这啥？”
“我攒的零花钱，本来想买相机的。”王胖子挠挠头，“你先用着，总不能真让你空着手去见人家吧？”
高浪捏着信封，心里一暖。他知道王胖子家里条件也不好，这钱估计攒了很久。
“不用，”他把信封推回去，“我有钱。”
“你那点钱够干啥的？”王胖子急了，“版权登记就要两百，你不得买点东西包装一下剧本？”
高浪笑了笑，从口袋里掏出几张皱巴巴的钱：“昨天啤酒钱是你付的，这钱算我还你的。至于剧本……”他拍了拍背包，“好东西，不用包装。”
王胖子还想再说什么，高浪已经拉开门走了。
版权局的人不多，高浪填完表格，递交了剧本初稿和身份证明，工作人员告诉他一周后就能拿到版权证书。
从版权局出来，高浪直奔盛世影业。公司在一栋老旧的写字楼里，电梯里贴着泛黄的广告，到了八楼，出电梯就能看见“盛世影业”的牌子，字体已经有些掉漆。
前台是个年轻的女孩，看到高浪，公式化地问：“您好，请问有预约吗？”
“我是来应聘实习生的，昨天打过电话。”
“哦，你稍等。”女孩拿起电话，说了几句，然后对高浪说，“周总在开会，让你先去会议室等一下。”
高浪点点头，跟着女孩走进旁边的会议室。会议室不大，桌子上还堆着没收拾的文件，墙角的饮水机发出咕噜咕噜的声音。
他坐下没多久，门就被推开了。一个穿着西装的中年男人走进来，头发有些凌乱，眼下带着疲惫的红血丝，正是盛世影业的老板周建明。
“你就是高浪？电影学院的？”周建明在他对面坐下，拿起桌上的简历看了看。
“是的，周总。”高浪递过剧本，“这是我写的剧本，想请您看看。”
周建明愣了一下，显然没料到他会直接递剧本。他挑了挑眉，接过剧本翻了起来。
高浪没说话，安静地看着他。他知道周建明此时正焦头烂额，公司刚投的一部古装剧票房惨淡，急需一个低成本的项目回血。
周建明翻得很快，眉头渐渐皱了起来。高浪的心也跟着提了起来，尽管他知道这个故事的潜力，但还是免不了紧张。
十几分钟后，周建明把剧本合上，看着高浪：“这剧本……是你自己写的？”
“是的。”
“有点意思。”周建明手指敲着桌面，“但你知道拍电影要多少钱吗？就算是小成本，至少也得几百万。我们公司现在……”
“我不要几百万。”高浪打断他，“一百万，够了。”
周建明愣住了：“一百万？你知道一百万能干啥吗？设备、场地、演员……”
“我有办法。”高浪直视着他的眼睛，“设备可以租学校的，场地我已经选好了，就在郊区的老街上，不用花多少钱。演员……我想请黄剩依”
“黄剩依？周建明像是听到了什么笑话，“你知道她的片酬多少吗？就凭你一个没毕业的学生？”
“她会来的。”高浪语气笃定，“她最近刚拍完《猛龙》，想尝试不同类型的角色，这个剧本里的林晚，很适合她。而且……”他顿了顿，“我可以让她免费出演。”
周建明彻底愣住了，看高浪的眼神像看个疯子。免费请黄剩依？这小子怕不是在做梦。
“你走吧。”周建明摆摆手，“我们公司不需要实习生了。”
高浪没动：“周总，我知道你们公司最近遇到了困难。这部电影，我敢保证，票房绝对不会低于一个亿
票房不低于一个亿？
周建明盯着眼前这个二十出头的年轻人，试图从他脸上找出一丝玩笑的痕迹，可看到的只有坦荡和笃定。他突然想起刚才翻剧本时的感受——那些细腻的笔触，那些关于青春的细碎描写，确实带着一种莫名的感染力。
但理智很快压过了那点悸动。一个亿？对于现在的盛世影业来说，简直是天方夜谭。他们上一部投资三千万的古装剧，最终票房才勉强过五千万，差点把公司拖垮。
“高同学，”周建明靠在椅背上，语气带着几分疲惫的嘲讽，“我知道年轻人有冲劲是好事，但电影行业不是靠嘴说的。”
高浪没急着反驳，从背包里掏出另一叠纸递过去：“这是我做的市场分析，还有成本预算。”
周建明疑惑地接过来，越看眉头皱得越紧。分析里详细列出了近三年青春题材电影的票房数据，甚至预测了未来几年的市场趋势，条条有理，比公司里那些老策划做得还专业。而成本预算更是精细到了每一笔道具的开销，一百万的数字被圈了红圈，旁边标注着“浮动不超过十万”。
“你……”周建明抬头看他，眼神里多了几分探究，“这些东西，谁教你的？”
“自己琢磨的。”高浪淡淡一笑，“周总，我知道您现在不信，但我可以跟您签对赌协议。如果票房达不到一个亿，我分文不取，还把版权免费给您。要是超过了，我只要百分之十的票房分成。”
这话彻底让周建明愣住了。
对赌协议？一个还没毕业的学生，敢跟影视公司签对赌？
他突然觉得，眼前这小子要么是疯了，要么就是真有底气。而盛世影业现在的状况，好像也没什么可输的了。
“让我想想。”周建明揉了揉眉心，指尖在桌面上无意识地敲击着。
会议室里陷入沉默，只有墙上的挂钟在滴答作响。高浪端起桌上的白水喝了一口，掩饰着心里的紧张。他知道这是一步险棋，但他没有更多时间可以浪费。
就在这时，会议室的门被推开了，一个穿着白裙子的女孩探进头来：“爸，该去医院看妈了。”
女孩看起来十八九岁，眉眼清秀，脸上带着点学生气。看到高浪时，她愣了一下，有些不好意思地缩回了头。
“知道了。”周建明挥挥手，等女孩关上门，才对高浪解释，“小女儿，在读高中。”
高浪点点头，没说话。但他心里却猛地一跳——他记得周建明的女儿，后来成了圈内有名的编剧，写过好几部爆款剧。
“这样吧，”周建明像是下定了决心，“我给你五十万，先把前期筹备做起来。要是能把黄剩依请过来，剩下的五十万我再给你。”
五十万？
高浪皱了皱眉。这比他预期的少了一半，很多计划都要调整。但他知道，这已经是周建明能给出的最大诚意了。
“行。”他伸出手，“合作愉快，周总。”
周建明看着他伸出的手，犹豫了一下，还是握了上去：“合作愉快。不过我丑话说在前头，要是中途出了岔子，这五十万就算是打水漂了。”
“不会的。”高浪笑得自信。
从盛世影业出来，高浪感觉阳光都变得格外刺眼。他掏出手机，翻出通讯录里一个几乎快要遗忘的名字。
李哲。
他大学时的室友，也是他曾经最好的朋友。后来因为一个剧本的版权纠纷，两人闹得老死不相往来。但高浪记得，李哲的舅舅是黄剩依的经纪人。
这层关系，前世的他到毕业都不知道。
电话响了好几声才被接起，传来李哲懒洋洋的声音：“谁啊？”
“是我，高浪。”
电话那头沉默了几秒，语气突然变得冷淡：“有事？”
高浪早有准备，语气自然地说：“听说你舅舅是黄剩依的经纪人？我这儿有个剧本，想请她看看。”
“你？请黄剩依？李哲像是听到了笑话，“高浪，你没睡醒吧？”
“是很认真的项目，盛世影业投资的。”高浪尽量让自己的语气听起来可信，“剧本我看过，特别适合她。你帮我递一下，成不成的，算我欠你个人情。”
李哲又是一阵沉默，然后冷哼一声：“我跟你没什么人情好欠的。当初你……”
“过去的事，是我不对。”高浪打断他，语气诚恳，“我知道现在说什么你都不信，但这个剧本真的不错。就当帮个忙，行吗？”
他记得李哲这个人，虽然脾气倔，但心软。当年的事，其实也不全是他的错。
电话那头安静了很久，久到高浪以为他已经挂了，才传来李哲闷闷的声音：“剧本在哪儿？我只能帮你递过去，成不成看缘分。”
高浪心里一喜：“我现在给你送过去？你在哪儿？”
“在学校宿舍。”
挂了电话，高浪拦了辆出租车直奔电影学院。坐在车上，他看着窗外飞逝的街景，突然觉得，这一世的路好像顺畅了许多。
至少，他还有机会弥补过去的遗憾。
到了宿舍楼下，高浪果然在树荫下看到了李哲。他比记忆中清瘦些，穿着格子衬衫，手里拿着本书，看到高浪时，眼神有些复杂。
“剧本。”高浪把打印好的剧本递过去。
李哲接过来，翻了几页，眉头渐渐皱了起来：“这是你写的？”
“嗯。”
“还行。”李哲嘴硬地说，把剧本塞进包里，“我尽量吧。不过你也别抱太大希望，黄剩依现在的档期排得很满。”
“我知道，谢了。”高浪笑了笑。
李哲哼了一声，转身要走，又突然停下脚步，回头看他：“那个……上次系主任训你的事，是我跟我爸说的，他认识系里的老师。”
高浪愣了一下，随即明白过来。难怪后来系主任的态度突然缓和了，原来是李哲在背后帮忙。
“谢了。”他又说了一遍。
李哲没说话，红着脸快步跑回了宿舍楼。
高浪站在原地，看着他的背影笑了笑。阳光透过树叶的缝隙洒在他身上，暖洋洋的。
也许，这一世不只是事业，连友情也能重新开始。
他掏出手机，给王胖子打了个电话：“胖子，晚上出来搓一顿，我请客。”
电话那头传来王胖子夸张的叫声：“真的假的？你中彩票了？”
“差不多吧。”高浪笑着挂了电话，转身往校门口走去。
远处的天际线染上了一层金红色，像是一幅正在展开的画卷。高浪知道，属于他的故事，才刚刚开始动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