议事厅里的檀香燃到了底,空气里弥漫着一股焦糊味,像极了此刻僵持不下的气氛。李砚面前的茶盏已经凉透,他却没心思喝,目光在沙盘上来回扫视——代表炎国的黑色陶俑已经推进到青川河岸边,浮桥的轮廓用朱砂标得清清楚楚,连搭建浮桥的船只数量都被斥候摸得明明白白。
“依我看,必须趁浮桥还没搭好,派水军去烧了它!”水军统领一拍桌子,铜盔上的红缨抖得厉害,“我麾下有三百艘快船,连夜顺流而下,保证把他们的破桥烧得连渣都不剩!”
“烧桥?”步兵统领冷笑,满脸的络腮胡抖了抖,“你那三百艘船刚出港口,就得被炎国的弓箭手射成刺猬!青川河上游全是他们的了望塔,你动一下,人家就看得清清楚楚!”
“那你说怎么办?眼睁睁看着他们把桥搭起来,十万大军踩过来?”水军统领气得脸红脖子粗,手按在腰间的弯刀上,眼看就要拔刀。
“够了!”靖安王猛地一拍案,沙盘里的沙土又掉了一层,“吵能吵退敌军吗?都给我坐下!”
两人悻悻地坐下,却还是互相瞪着眼。李砚看着这一幕,内心忍不住吐槽:这哪是军事会议,简直是菜市场吵架。地球公司开战略会都比这靠谱,至少不会动不动就想拔刀。
“李先生,你来说说。”靖安王的目光落在李砚身上,带着点期待,“你觉得该烧桥,还是该守城?”
李砚站起身,走到沙盘边,拿起根细竹枝:“浮桥不能烧,但也不能让他们顺顺当当搭起来。”他指着青川河下游的弯道,“这里水流湍急,是天然的险滩。咱们可以派五十艘小船,上面装满碎石和柴草,等到半夜涨潮时顺流放下——不用真撞桥,只要把河道堵上一半,他们的浮桥就只能修到河中央,成了废物。”
“那剩下的一半呢?”兵部尚书追问,显然没放下主动出击的念头,“他们要是派步兵泅渡怎么办?”
“泅渡?”李砚笑了,“青川河这几日水温低,水流急,就算是水性最好的士兵,泅渡到一半也得冻僵。再说,咱们在岸边埋了‘踏弩’,只要有人踩上去,箭就会从土里射出来——这玩意儿比地球的地雷还好用,隐蔽,还不用火药。”
他顿了顿,竹枝指向炎国的军营:“至于主动进攻,不是不行,但得选对地方。他们的粮草营在军营西侧的山坳里,那里地势低,容易积水。咱们派一队工兵,夜里悄悄挖条水渠,把山后的溪水引过去——等他们的粮草泡了水,不用打,自己就乱了。”
“挖水渠?”先锋官皱起眉,“那得挖多久?炎国的浮桥最多三天就能搭好!”
“三天足够了。”李砚胸有成竹,“那山坳离溪水只有两里地,咱们用‘接力挖’的法子,五十人一组,轮流开挖,一夜就能挖通。到时候再在渠口装个闸门,等他们的粮草堆得差不多了,咱们再放水——这叫‘水淹七军’的简化版,成本低,效果好。”
议事厅里安静了片刻,将领们脸上露出若有所思的表情。水军统领率先点头:“这法子好!比硬拼划算!我派小船配合工兵,掩护他们挖渠!”
“我也觉得可行。”步兵统领摸着络腮胡,“踏弩我让人连夜赶制,保证埋得又密又隐蔽!”
眼看方案就要定下来,兵部尚书却突然开口:“李先生这计策是不错,可未免太保守了!咱们有五万大军,难道还怕了炎国的十万?依老夫看,不如兵分两路,一路按李先生说的袭扰粮道,另一路集中精锐,等浮桥搭到一半,突然强攻,定能一举击溃敌军!”
“万万不可!”李砚立刻反对,“炎国的十万大军里,至少有三万是精锐,咱们的五万兵里,还有不少是刚征召的农夫,根本经不起硬仗。强攻就是以卵击石,比地球散户跟庄家硬刚还蠢!”
“你!”兵部尚书气得吹胡子瞪眼,“老夫打了四十年仗,还用你个毛头小子教?当年我率军击溃北漠铁骑时,你还不知道在哪呢!”
“时代变了,老将军。”李砚不卑不亢,“当年的北漠铁骑没有浮桥,也没有水雷,更不会在粮草里掺毒药。兵法讲究‘因时制宜’,不是靠资历说话的。”
两人你一言我一语吵了起来,沙盘里的陶俑被撞得东倒西歪。靖安王揉着眉心,脸色越来越沉,最后猛地一拍桌子:“都给我住口!”
厅内瞬间安静,连掉根针都能听见。靖安王站起身,目光扫过众人:“李先生的袭扰计策照办,工兵和水军连夜准备。至于强攻……”他顿了顿,眼神变得锐利,“等浮桥搭到一半,我亲自率军出击!”
李砚心里一沉,刚想反驳,就被靖安王用眼神制止了。他看着王爷眼里的决绝,忽然明白——这位靖安王,骨子里还是个赌徒,总想着靠一场大胜来证明自己。
散会后,赵瑾悄悄跟在李砚身后,手里拿着那本《孙子兵法》,忧心忡忡地问:“先生,父王真要强攻吗?这不符合‘不打无把握之仗’啊。”
李砚叹了口气,摸了摸少年的头:“有时候,决策者要的不是胜算,是面子。”他从怀里掏出张纸条,上面写着踏弩的制作图纸,“你去告诉工匠营,踏弩多做一倍,埋得再隐蔽些——万一……我是说万一,强攻失利,这些东西还能救些人命。”
赵瑾重重点头,握紧纸条转身跑远了。李砚望着他的背影,又看向青川河的方向,夕阳正把河面染成一片血色。他知道,接下来的三天,每一刻都像走在刀尖上——既要防备炎国的进攻,还要提防自己人的冲动。
夜风渐起,吹得议事厅的灯笼摇晃不定,光影在沙盘上投下斑驳的影子,像一张布满陷阱的网。李砚拿起那根细竹枝,在代表靖安王大军的陶俑旁轻轻划了道线——那是他最后的防线,无论如何,都不能让这支军队全军覆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