荀攸被马超眼神看得脊背阵阵发凉。
不待他有何动作,忙起身一拜,面带审慎,道:“将军,攸有一言。”
说着,便开始侃侃而谈:“自董贼乱政…”
“天下诸侯或借‘勤王’之名,以谋私利,或拥兵自重,坐壁而观。”
“唯将军率部星夜入长安,破李郭、诛叛贼…”
他瞅着马超将袖子放下,终于松了一口气。
“适才,攸闻狱卒所言,将军入长安后先护太仓、再安官署。”
“连蔡伯喈这等…旧臣,亦肯倾力相救。”
“此等行事,非为权势,实为汉室、为苍生。”
他轻轻踱步,说道:“如今袁绍据河北而怀异心,曹操入兖州而隐锋芒,袁术居淮南而如枯骨…”
“以攸之见,天下滔滔,唯将军既有拨乱反正之勇,又有体恤万民之仁,可称当世之英雄!”
说罢,他再次躬身。
“攸半生浮沉,谋刺董贼而败,亦观诸侯尔虞我诈。”
“今日得见将军,方知何为‘明主’。”
说着,荀攸便一揖及地。
“若将军不弃,攸愿以毕生谋略相佐。”
“助将军安关中、迎天子、复汉室!”
“只求不负胸中所学、不负天下黎庶。”
马超一愣,摸了摸自己的脸。
心中暗道:啥情况?
王霸之气一露,名臣谋士纳头便拜?
嘿……
这就是“龙傲天”的感觉吗?
确实有点爽了。
心中虽在腹诽,动作却丝毫未拖沓,忙上前扶起荀攸。
“公达先生快快请起,折煞我也!”
他语气诚恳:“今超得先生相助,恰似久旱逢甘霖,暗夜遇明灯,实乃我之大幸!”
马超嘴巴虽笨,也没啥文化,但《三国演义》还是看过几遍的。
他学着刘跑跑的口吻,扶住荀攸手臂道:“超,欲请先生任征西将军麾下长史,暂佐军谋,不知先生可愿?”
他暗自盘算:自己虽有战功,官职却仅为羽林中郎将,手底下秩六百石的职位实在拿不出手。
而老爹身为征西将军,麾下长史之位正好安置,横竖老爹的基业将来那也是自己的。
荀攸闻言,眼中闪过一丝意外,躬身应道:“愿从将军之命。”
当马超回到羽林军营时,身侧不但有着荀攸,还跟着个中年人。
其面容敦厚,骨架宽大,却瘦得如同个骷髅兵一般,面相上几乎快不成人形。
实则,此人来历也不简单。
徐荣,辽东玄菟郡人,昔日董卓麾下中郎将之一。
曾在荥阳击败曹操,并险些将之终结。
而后又接着击败江东猛虎孙坚。
属于正史上,昙花一现的悍将!
董卓死后,徐荣归降朝廷,后与胡轸一同奉命出征李、郭叛军。
却遭胡轸倒戈背刺,以致全军覆没。
只是,不知为何,他未如历史中那般死于乱军之中。
反而活着退回了长安,又遭王允斥责,下了诏狱。
马超从名录上见到“徐荣”二字时,还特意反复确认,这才将他提出。
倒也没用什么感人肺腑的豪言壮语,仅是让“伙房跑堂”张谦端来羊汤、摆上八只大馍。
等他狼吞虎咽吃完,这位悍将当场便纳头即拜。
什么王霸之气,不过笑谈。
主要还是因为:提他出狱时,徐荣正啃着半只死老鼠。
他不似蔡邕、荀攸命好,一人有个好女儿,一人有不离不弃的爱妾,时不时去诏狱探视,打点财物,送吃送喝。
这徐荣,乃是草根出身,既无亲族,亦无妻儿,更无钱财。
下狱多日,那狱卒从他这里半点好处都捞不着,愣是一粒糠都没给他吃。
若不是他觉醒了命格、有气血撑着,早饿死了。
饶是如此,也仍瘦脱了相。
此刻虽换了干净衣裳,却只显得衣袍宽大,晃荡间只剩皮包骨架。
回到中军营房后。
马超当即命亲卫引徐荣、荀攸下去沐浴更衣,并叮嘱好生调养,补足气血。
安顿好二人,马超旋即召来部将。
挨个下令,迅速部署、安排人手清剿渭南之地的溃军。
“传告各县乡里,长安已复,若发现溃军藏匿,即刻上报!”
“令各乡里通知山中避难的百姓,着令各自返回,莫要误了春耕!”
随后,又点出刚升任亲卫队什长的张野、赵昊二人。
沉声吩咐:“你二人,去接应庞德部,及往征西将军处传讯,引两部速入长安!”
诸军务安排妥当,马超又嘱咐傅干收拾出原北军营寨,筹备军中庆功宴,以贺雍凉全境收复。
随后亲率突骑营、血狼卫出城相迎。
待马腾、庞德率军抵达长安。
北军大营,庆功宴上。
马腾不知西凉已尽数收复,此刻,正拍着马超肩膀大笑。
“好小子!我说你怎在河东突然消失,竟是藏起来做那黄雀去了!”
“不错,有乃翁之风!”
他正欲再夸几句,忽地想起什么。
“不过……怎未闻韩遂消息?”
他目光无意间扫过帐下诸将,笑声却蓦地一顿。
只见包含刚入长安的庞德在内,众人脸上都是一副欲言又止的古怪神色。
他愣了愣,刚要开口询问。
傅干已上前一步,躬身禀道:“主公,您还不知…”
“少将军早已领兵横扫西凉,尽得凉州诸郡,韩遂业已覆灭。”
“今,雍凉诸郡、关中之地,已尽归马氏矣!”
“你说…什么?!”
马腾一脸懵逼,眼中满是难以置信。
他先是看向庞德,又慌忙扫向成宜、傅干,见众人神色郑重,不似作假。
他后退几步,心底顿时掀起惊涛骇浪。
不由内心狂呼:“不是,为祸凉州那么多年的韩遂,就这样没了?”
他难以想象。
当初北宫伯玉、边章、王国等人都被韩遂坑死,甚至把自己都拉下了水。
那个被称为“黄河九曲”的枭雄,就这么被自己这个十六岁的儿子给灭了,还收复了雍凉全境?
这听着,完全就像在做梦。
他复又跨前一步,抓住傅干手臂,声音发颤:“韩遂…没了?”
傅干重重点头。
马腾猛地转头,目光灼灼看向庞德,双手死死攥住他的胳膊。
“令明,他说的是真的?韩遂当真死了?”
庞德颔首,声音铿锵:“确是少将军亲斩,末将当时便在阵前!”
听到这话,马腾眼中光芒霎时变得贼亮,嘴角不禁翘得老高。
又抓住成宜的肩膀,问:“凉州尽归马氏?”
成宜重重点头:“然!凉州十二郡,尽归矣!”
“哈哈哈哈哈!”
马腾忽地仰天大笑!
他一把勾住马超的脖子,父子俩勾肩搭背,笑声震得帐内烛火摇曳。
笑着笑着,他却忽然笑弯了腰。
几滴浊泪从眼角滑落,滴在马超肩甲上。
“父亲、兄长…”
他声音带着一丝哽咽,“凉州,复矣!”
又抬头望向帐顶,声音忽地悲戚:“列祖列宗…咱马家守了几百年的雍凉。”
“今日…终于全了!”
扶风马氏,几乎世世代代镇守雍凉。
数百年来,羌氐叛乱、军阀混战几乎从未停止。
大汉朝廷甚至几欲放弃凉州,如今,却终于全境收复!
这份重量,马腾比谁都清楚。
忽然,他猛地松开马超。
脸上的笑意瞬间褪去,神色变得无比凝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