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徐小栓的身影再次出现在风鸣原巡狩营驻地时,他整个人的气质已然发生了微妙而深刻的变化。
之前的他,如同一柄出鞘的利剑,锋芒毕露,锐意逼人。而此刻,那锋芒依旧在,却仿佛收敛于无形的剑鞘之中,多了一份沉淀后的厚重与内敛。他的眼神更加深邃,行走间气息圆融,与周围的环境仿佛更加和谐。若说之前是灼灼燃烧的烈焰,如今则更像是深埋地底、却蕴含磅礴热能的熔岩。
“将军!”张嵩第一时间迎了上来,看到徐小栓安然归来,且气息似乎更胜往昔,脸上满是欣喜,“您可算回来了!”
徐小栓微微颔首,目光扫过营地。将士们虽然依旧带着伤后的疲惫,但精神面貌尚可,显然在他离开的这几日,张嵩将营中事务打理得井井有条。
“营中一切可好?赵辛那边有何动静?”徐小栓边走边问,声音平稳。
张嵩立刻汇报:“营中一切安好,弟兄们伤势都在恢复。只是那赵辛……”他脸上露出一丝愤懑,“您离开后,他越发活跃,不仅频频召见风鸣原及周边城镇的文官将领,‘体察民情’,更是暗中接触了一些与陈将军那边关系密切的军官。前日,他还以钦差名义,要求调阅我巡狩营近半年的军需调配和人员变动记录,被末将以需王爷手令为由暂时挡了回去。”
徐小栓闻言,眼中闪过一丝冷意。赵辛果然没闲着,趁他不在,加紧活动,试图从内部寻找突破口,甚至想插手巡狩营的军务。
“无妨,让他查。”徐小栓淡淡道,“我们的记录经得起查。他越是上蹿下跳,暴露的破绽就越多。”
他顿了顿,问道:“李寒衣呢?可有消息?”
张嵩摇头:“李剑仙行踪飘忽,自那日城外现身惊走‘暗羽’后,便再未出现。”
徐小栓点了点头,李寒衣神龙见首不见尾,倒也符合她的风格。他转而问道:“我让你留意离阳方向,可有其他异常?”
张嵩神色一正:“正要向将军禀报!我们安排在边境的暗线传回消息,约在五日前,有一支规模不大、但护卫极其精悍的车队,持皇室令牌,悄然通过了边境关卡,并未惊动地方官府,行踪十分隐秘。其目的地……似乎并非风鸣原,而是朝着更西边的‘听潮湖’方向去了。”
听潮湖?那是北凉境内一处风景秀丽的湖泊,附近并无重要军镇,唯有几处皇家苑囿和避暑山庄。离阳皇室的人,秘密前往那里做什么?
徐小栓心中一动,立刻联想到了守阁人提及的“蛛网”以及李寒衣警告的“黄雀”。赵辛是明棋,这支秘密车队,恐怕才是真正的后手,或者……是另一股势力?
“继续盯着这支车队,但不要打草惊蛇。”徐小栓吩咐道,“另外,加强对赵辛及其随行人员的监控,我要知道他接触过的每一个人,说过的每一句关键话。”
“是!”
回到军帐,徐小栓屏退左右,独自静坐。他需要梳理一下从武库获得的信息,并制定下一步的计划。
“蛛网”的存在,让他对离阳的威胁有了全新的认知。这不再是一次简单的政治倾轧,而是一场涉及理念、力量根源的深层斗争。他身负“文明薪火”,注定站在“蛛网”的对立面。
而听潮湖方向出现的秘密车队,则让局势变得更加扑朔迷离。是“蛛网”的另一路人马?还是离阳皇室内部其他派系的力量?
至于李寒衣和徐骁……他们似乎都在下一盘更大的棋,而自己,无疑是这盘棋中至关重要的一子。
“不能被动等待了。”徐小栓眼中闪过一丝决断。赵辛像一只苍蝇般在耳边嗡嗡作响,虽然暂时构不成致命威胁,却足够恶心人,也分散精力。他需要尽快解决这个麻烦,才能集中精力应对“蛛网”和可能存在的其他威胁。
如何解决?直接杀掉是最蠢的办法。最好的方式,是让他自己犯错,让他背后的主子觉得他失去了价值。
徐小栓沉吟片刻,心中渐渐有了一个计划的雏形。他需要利用赵辛急于求成、以及对自己和李寒衣关系的错误判断,设一个局,一个让他自己跳进去的局。
他唤来张嵩,低声吩咐了一番。
当夜,一则看似不起眼的消息,开始在风鸣原小范围内悄然流传:巡狩营徐将军伤势已无大碍,为答谢雪月剑仙李寒衣两次救命之恩,不日将亲自前往其可能落脚的区域寻访,以期当面致谢。
消息来源模糊,内容也合情合理,仿佛只是寻常的江湖礼数。
但这则消息,如同投入平静水面的鱼饵,很快便通过某些渠道,传到了赵辛的耳中。
驿馆内,赵辛听着心腹师爷的汇报,眼中精光闪烁。
“徐小栓要去找李寒衣?亲自致谢?”他捻着胡须,脸上露出意味深长的笑容,“真是天助我也!正愁找不到机会将他们‘勾结’的罪名坐实!若能让本官‘亲眼’看到他们密会……呵呵。”
他仿佛已经看到了徐小栓与江湖剑仙私下往来、图谋不轨的“铁证”!
“去,让我们的人盯紧徐小栓!一旦他离营,立刻回报!本官要亲自去‘偶遇’一番!”赵辛兴奋地吩咐道。
他仿佛已经看到,一份关于徐小栓“勾结江湖顶尖高手,意图不明”的密报呈上御案时,龙颜大怒的场景。
然而,他却不知道,在他兴致勃勃地准备收网时,自己已然成为了别人网中的鱼儿。
徐小栓站在军帐外,望着驿馆方向隐约的灯火,眼神平静无波。
鱼饵已下,就看鱼儿何时咬钩了。
而他也想借此机会,看看那只隐藏在听潮湖方向的“黄雀”,是否会因此而有所动作。
风雨欲来,而他,已准备好迎风而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