焚心谷的惊天巨变,如同末日降临,连远在谷外混战的北莽军队和死士都被那恐怖的地动山摇和冲天而起的烟尘所震慑,厮杀声戛然而止,双方都惊骇地望着那被彻底封死的谷口,随即在各自头领的呼喝下,带着满腹惊疑和惨重伤亡,仓皇撤离了这片不祥之地。
韩七等人,则凭借着最后一丝意志,相互搀扶着,逃离了那片灼热的地狱。九个人,人人带伤,形容枯槁,如同九具行走的骷髅,唯有韩七怀中那株用生命换来的阳炎草,散发着微弱却坚定的温热,支撑着他们不至于倒下。
他们不敢停留,甚至不敢仔细处理伤口,只能草草止血,便一头扎进了鬼哭林阴寒的瘴气之中,沿着来时的路,向着风鸣原的方向亡命跋涉。
归途,比来时更加艰难。身体的创伤,精神的疲惫,以及失去众多兄弟的悲痛,如同三座大山,压得他们喘不过气。每一步都像是在刀尖上行走,每一次呼吸都带着血腥与痛苦。
“撑住……兄弟们……撑住……就快到了……”韩七的声音沙哑得如同破锣,他一边奋力劈开挡路的毒藤,一边不断地给身后的弟兄打气。他的左臂在焚心谷摔落时严重骨裂,此刻只能用布条草草固定在胸前,每一次动作都牵扯着钻心的疼痛。
没有人回应,只剩下粗重如风箱般的喘息和脚踩在淤泥里的噗嗤声。每个人都到了极限,全凭一股要将阳炎草送回去的信念在支撑。
然而,命运的残酷,似乎并不打算就此放过他们。
就在他们穿过一片布满毒沼的区域,即将抵达鬼哭林外围时,前方探路的一名老卒,突然发出一声闷哼,身体猛地一僵,随即软软地倒了下去,胸口插着一支淬毒的吹箭!
“有埋伏!”韩七瞳孔骤缩,嘶声厉吼!
几乎在他出声的同时,两侧浓密的、散发着恶臭的灌木丛中,骤然射出了密集的毒箭和吹针!如同死亡的暴雨,覆盖了他们所在的小片区域!
“结阵!”韩七目眦欲裂,挥舞着右手的弯刀,拼命格挡射来的毒箭!其余还能动的老卒也瞬间爆发出最后的潜力,背靠背结成一个小圈,兵器挥舞得密不透风!
“噗噗噗!”
尽管如此,依旧有两名伤势最重的老卒,因为动作稍慢,被毒箭射中,哼都没哼一声便倒地气绝。
“是林中的土着?还是……”韩七心念电转,随即否定了土着的可能性,这些攻击太有组织性,太毒辣!
是那个独臂的青衫剑客!他果然没走!或者说,他安排了人手在这里守株待兔!
“哈哈哈……”阴冷的笑声从瘴气深处传来,青衫剑客独臂的身影,缓缓从一株巨大的怪树后转出,他脸上带着猫捉老鼠般的残忍笑意,“本座说过,你们……走不了。”
他身边,还跟着十余名身着黑衣、手持淬毒兵刃的北莽死士!这些人眼神麻木,气息阴冷,显然都是“百足”麾下最精锐的杀戮工具。
前有强敌堵截,后有夺命毒沼,韩七九人(此刻只剩七人)已是真正的穷途末路!
“把阳炎草和赤阳果交出来,本座可以给你们一个痛快。”青衫剑客好整以暇地说道,仿佛胜券在握。
韩七将怀中的阳炎草小心翼翼地塞进贴身的衣袋,用还能动的右手紧紧握住弯刀,染血的脸上露出一抹狰狞的笑容:“想要?自己来拿!”
他知道,今日绝无幸理。但就算死,也要崩掉对方几颗牙!绝不能让阳炎草落在他们手里!
“冥顽不灵!杀!”青衫剑客眼神一寒,挥手下令。
十余名黑衣死士如同鬼魅般扑上!
“弟兄们!跟他们拼了!”韩七发出野兽般的咆哮,率先迎了上去!身后六名老卒也发出决死的怒吼,挥舞着兵刃,悍然撞入了敌群!
这是一场绝望的、不对等的厮杀!
跳荡营老卒们早已是强弩之末,伤痕累累,而对方却是以逸待劳、装备精良的死士。甫一接触,便又有两名老卒被乱刀砍倒!
韩七状若疯虎,独臂挥舞弯刀,完全是以命搏命的打法,竟然一时逼得两名黑衣死士近身不得!但他身上也瞬间添了数道深可见骨的伤口,鲜血狂涌!
“保护头儿!”一名老卒奋不顾身地替韩七挡下侧面袭来的一刀,自己却被另一名死士的短刃刺穿了小腹,他死死抱住那名死士,张口咬住了对方的喉咙,两人一同滚倒在地,同归于尽!
惨烈!无比的惨烈!
转眼之间,还能站着的,只剩下韩七和另外两名浑身浴血的老卒,背靠着一棵枯树,面对着依旧有七八人之多的黑衣死士,以及那个虎视眈眈的青衫剑客。
韩七的左臂无力垂下,右手的弯刀也布满了缺口,他大口喘息着,视线因为失血而开始模糊。他摸了摸怀中那株依旧温热的阳炎草,心中一片悲凉。
对不起,将军……我们……尽力了……
就在青衫剑客冷笑着,准备亲自出手,结束这场在他看来早已注定的屠杀时——
“咻——!”
一支响箭,带着凄厉的破空声,如同闪电般从林外射来,精准地贯穿了一名正准备从背后偷袭韩七的黑衣死士的咽喉!
紧接着,密集的马蹄声和脚步声如同雷鸣般由远及近!
“跳荡营!杀!”
熟悉的怒吼声,如同天籁,传入韩七耳中!
是张嵩!他带援兵来了!
韩七猛地抬头,只见张嵩一马当先,率领着近百名跳荡营骑兵,如同钢铁洪流般,冲破了鬼哭林外围的瘴气,悍然杀入了战场!
“援兵!是我们的援兵!”幸存的两名老卒喜极而泣,爆发出最后的力气,挥刀砍向面前的敌人!
青衫剑客脸色骤变!他万万没想到,跳荡营的援兵竟然来得如此之快!眼看大势已去,他恨恨地瞪了韩七一眼,毫不犹豫地转身,如同青烟般遁入浓密的瘴气之中,竟是连手下死士都顾不上了。
那些黑衣死士见主将逃跑,顿时士气崩溃,在跳荡营骑兵的冲击下,很快便被斩杀殆尽。
战斗,在援兵抵达后,迅速结束。
张嵩飞身下马,冲到韩七面前,看着他浑身浴血、奄奄一息的惨状,这个一向沉稳的汉子也红了眼眶,一把扶住他:“老韩!撑住!我们回去!”
韩七看着张嵩,咧嘴想笑,却牵动了伤口,剧烈地咳嗽起来,鲜血不断从口中溢出。他颤抖着从怀中掏出那株用油布小心翼翼包裹着的、完好无损的赤金色小草,塞到张嵩手里,气若游丝:
“阳……阳炎草……带……带给将军……”
说完,他头一歪,彻底昏死过去。
张嵩紧紧握着那株还带着韩七体温的阳炎草,看着身边仅存的两名同样重伤垂危的老卒,以及满地跳荡营弟兄和北莽死士的尸体,仰天发出一声悲愤的长啸!
“带上所有弟兄!回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