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凝视着朱涛,再次拱手,神情肃然如铁。
“御儿干殿下!”
“总觉得还差了点什么。”
“咱的儿子,永远是老大。”
“你的,排第二。”
“常升的那个,稳坐老三。”
“咱们三个兄弟——”
“要让这份情义,一代代传下去。”
“等你们俩的娃落地!”
“隔几年让他们拜个把子,结作异姓兄弟!”
“那才叫痛快!”
常升慢悠悠走到朱涛身边,听着这话,耳根微红,挠了挠后脑勺,随即用力点头。这是他们三兄弟之间的誓约,一诺千金,绝无反悔。
“日后——”
“不在朝堂上,”
“也不在军营里,”
“别喊我殿下,”
“也别扯什么二爷,”
“就像从前那样,叫我一声大哥便好。”
经年战火洗礼,三人情义再度如初。朱涛嘴角扬起一丝笑意,目光转向李清玉,轻声问道:“叔父可给孩子想好了名字?”
“还没呢。”
“说是要等孩子出生后,由夫君亲自取名。”
李清玉轻轻摇头。她心里有些踌躇,不知该以何种称呼面对朱涛。唤“殿下”太生分,叫“大哥”又似逾矩,毕竟那份兄弟情谊,并不牵连她这内宅妇人。
“往后就学邓镇那小子,”
朱涛笑着开口,“直接喊大哥便是。”
李清玉听罢点头,低低叫了声“大哥”,脸上泛起浅笑。“既然叔父未定名,那我这个义父便代劳了。怎么说,这也是咱家御儿干殿下。”
“请大哥赐名!”
邓镇眼中光芒闪动,心底欢喜至极——若能得朱涛赐名,那是莫大的荣耀。
“还说什么赐名不赐名的?”
“如今这孩子也是咱自家骨肉!”
“给自家儿子起名,谈何‘赐’字?”
“就叫邓烨吧。”
“愿他将来如其父一般,光耀大明江山。”
朱涛沉吟许久,望着邓镇与李清玉笑道:“若是你们觉得不合适,尽可另选名字。不必顾忌我的身份,咱们是兄弟,你若不喜欢,我也不会勉强。”
“我们喜欢极了!”
“多谢大哥!”
邓镇激动地应道,连连点头,“就叫邓烨!定不负此名!”
“嗯。”
朱涛转头瞪了常升一眼,语气带着几分调侃:“你也上点心!”
“整日游手好闲算怎么回事?”
“你嫂子都怀上老二了。”
“文敏嫂子也有了身孕。”
“就你一个没动静!”
“赶紧的!”
常升被说得满脸通红,众人哄笑中,朱涛也笑了:“等孤的二儿子、三儿子落地,正好认你们这两个混账做义父。再加上孤那个胖小子,将来全是撑起大明的顶梁柱!”
大军得胜归来!
这场凯旋盛典终落帷幕。
出城十里相迎!
礼炮齐鸣震天!
功勋铭刻史册!
所有南征将士对皇室不再只是忠诚感恩,
更燃起一股守护家国的铁血担当。
而此时,皇宫武英殿内灯火通明。
庆功的酒席早已摆开,专为迎接南征归来的将领们准备。
军营里热闹非凡,欢呼声此起彼伏。
大殿之上,文臣武将齐聚一堂,举杯相贺,脸上皆是喜色。
唯有一人独坐角落,手中酒杯不曾放下,神情凝重,似有千斤压心。
那人正是锦衣卫都指挥使苏锦墨。
他的目光在朱棣与朱涛之间来回游移,眉头紧锁,仿佛在做一场艰难的抉择。
原本正接受众人敬酒的朱棣,偶然间察觉到那道目光,心中微动。
他缓步朝苏锦墨走去,语气随意:“锦墨兄?”
“怎的一个人在这儿喝闷酒?”
“可是锦衣卫最近出了什么难处?”
两人旧识多年,言谈间无需拘礼。
苏锦墨低头不语,声音低沉:“回燕王殿下……臣有一事,不知该不该说。”
“但讲无妨。”朱棣一笑,“今日乃喜庆之日,纵然你说错什么话,本王也会替你向摄政王求个情。”
他拍了拍胸膛,豪气干云,却不知命运的刀锋已悄然逼近。
“这……”
苏锦墨闭了闭眼,深吸一口气,终是开口:“燕王殿下,得罪了。”
朱棣一怔,心头猛地一跳。
这话从何说起?
自己刚立战功归来,何来得罪一说?
他隐隐觉得不对,却又捉摸不清。
难道……苏锦墨要动手?
念头未落,却见苏锦墨转身走向朱涛。
他对着朱涛轻施一礼,声音极轻,却仍被朱棣捕捉到了只言片语:
“殿下~”
“那件事,您真要办么?”
话音落下,朱涛先是一愣,随即嘴角扬起:“好,提醒得及时,差点忘了。”
“老五。”
“过来。”
“二哥有话同你说。”
朱涛朝朱棣招手:“过来吧。”
朱棣满心疑惑,却还是跟着兄长走出了武英殿。
不多时,二人步入一处僻静宫院。
门扉刚合,朱棣便看见两名锦衣卫立于廊下,手中握着黑漆军棍。
冷汗瞬间浸透后背。
那一幕记忆如潮水涌来——上一次站在这里,也是这般场景。
“二哥!”
“你要做什么?”
“我可是刚打了胜仗回来……”
他的声音开始发抖,带着一丝哀求看向朱涛:“你不能动我……”
朱涛冷冷抬手,一声令下:
“给孤打。”
朱涛嘴角轻扬,笑意未散,眼神却冷了下来。打自家老五,还需要什么由头?朱棣算个功臣又如何?
今日他只是个犯错的弟弟。
仅此而已。
话音未落,两名锦衣卫已上前将朱棣按住。
朱棣不敢挣扎,只瞪大双眼,满是不解地望着朱涛:“二哥,你为何又要打我?”
心头一股闷气直冲脑门。
这算什么事?
先是在军营里莫名其妙挨了一顿板子,如今又来一次?
还是不是亲兄弟了?
莫非我是抱来的?
可就算是抱来的,也不该这样对待吧!
他朱棣拼死拼活为国征战,怎换来这般对待?
委屈如潮水般涌上心头,脱口而出的质问带着颤音。
朱涛被问得挠了挠后脑勺,神情略显尴尬。
“这一顿打——”
“打你赏罚不分!”
“打你贪图虚名!”
“打你忘了上下!”
“还有——”
“我是你兄长。”
“我想打你。”
“你就得受着。”
前面那些话,不过是场面话。
真正的原因,藏在最后一句里。
若做什么都得讲理,那我还当这个哥哥做什么?
朱棣听得脑袋发蒙。
这些罪名从何说起?
“我何时赏罚不清?”
“我哪里爱摆排场?”
“我又何时失了礼数?”
全是无中生有!
可不等他争辩,朱涛一挥手,锦衣卫立刻加力。
噼啪声接连响起,打得朱棣痛叫连连。
下手毫不留情,每一记都似要入骨。
朱棣气得脸颊鼓胀,咬紧牙关,硬是一声不吭。
打就打吧。
反正你是我亲哥。
真把我打坏了,你也得后悔。
呸!
总觉得吃了大亏。
庆功宴依旧热闹非凡,群臣举杯畅饮,笑声不断。
唯独朱棣例外。
当被人抬出殿外时,他眼中的幽怨几乎凝成实质。
苏锦墨站在一旁,心里直打鼓。
完了完了。
那眼神,怕是这辈子都忘不掉。
事后,朱标忍不住拉住朱涛低声问道:
“你干嘛又打老五?”
“上次还说得过去。”
“这次算什么?”
“他好歹是我带大的弟弟。”
朱涛咧嘴一笑,挥了挥手:
“废话。”
“我是他哥。”
“这就够了。”
说完转身离去,脚步稳健,背影潇洒。
朱标愣在原地,半晌才喃喃道:
“牛。”
“这话说得,真是绝了。”
朱标呆立当场,望着朱涛远去的身影,忍不住扬起拇指。不愧是家中那位情绪莫测的二弟!
这借口——
够狠!
“去周王府!”
“周王,罚四十军棍!”
“为何?”
“孤是他兄长。”
“无需理由。”
说完,朱标朝李恒随意挥了下手,转身离去,脚步轻快,似心头一块大石落地。武英殿内,唯余李恒独自伫立,神情恍惚。
这是什么世道?
老二动手打老五,又牵连老六。偏偏还是家中头两位出手!
上头争斗,如神魔交锋,波及之下,无辜者遭殃,苦不堪言。
“幸好咱俩年纪相近。”
“不必听命于那两位。”
“否则今日躺下的,恐怕就有你我。”
朱榈脊背发凉:“往后我死也不招惹大哥和二哥。自出征以来,老五最重的伤,竟不是敌军所赐,而是二哥亲手打出的八十军棍!”
荒唐至极!
战场上毫发无损,反倒因自家兄弟落得内伤复发。
再看老六,安分守己,未曾插手纷争,却仍被卷入风波,平白受罚。
权势之争,终究伤人无形。
摄政王府书房内,烛火微晃。
“二爷。”
苏锦墨立于案前,声音沉稳,“您吩咐查的寺庙之事,已有线索。”
朱涛斜倚椅上,指尖轻叩扶手:“说。”
“情形远比预料严峻。”
“境内无论大小庙宇——”
“大如大相国寺、小相国寺,乃至皇觉寺,皆拥田万亩。”
“便是乡野小庙,亦有数百亩良田在手。”
“他们所为,无非三事:施粥聚名,借饥民之力耕作,逐步扩张势力。”
“单论应天府,良田逾百万亩。”
“百姓手中不过四十万,余者近半,尽归庙产。”
苏锦墨将一叠奏报呈上,语气凝重:“触目惊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