晨光初透，窗棂上还凝着未散的霜花。
纪云禾蜷缩在锦被里，鼻尖微微皱了皱——那股熟悉的苦涩药香已经顺着门缝飘了进来。她下意识往被子里埋得更深了些，手指揪紧了被角，心里默默数着数。
三、二、一——
“云禾。”
床幔被轻轻掀开，陆祁的声音带着晨起特有的温沉。纪云禾闭紧眼睛，装作熟睡的模样，甚至故意放慢了呼吸。
“今日的药里加了安神的雪灵芝。”陆祁坐在床沿，指尖轻轻拂过她露在被子外的发丝，“趁热喝效果最好。”
纪云禾的睫毛颤了颤，终于不情不愿地睁开眼。一抬头，就看见师父手中那碗浓黑的药汁，苦涩的气息直冲鼻腔，让她瞬间皱紧了脸。
“师父…”她裹着被子往后缩了缩，声音闷闷的，“我能不能…”
“嗯？”
“少喝半碗？”她双手合十作揖，两眼泪汪汪撒娇，“就半碗。”
陆祁垂眸看她，眼底闪过一丝无奈。这已经是这个月第七次讨价还价了。
窗外的晨光斜斜地照进来，落在纪云禾因为紧张而微微发红的耳尖上。陆祁忽然想起三日前寒毒发作时，这个倔强的孩子疼得浑身发抖却还强撑着说“不疼”的模样。
“怕苦？”陆祁轻声问道。
纪云禾立刻摇头，又迟疑着点了点头。她偷偷抬眼看向师父，却见陆祁从袖中取出一个青玉小罐。罐盖掀开的瞬间，清甜的蜜香立刻冲淡了满室的药味。
“这是？”
“南疆进贡的雪蜜。”陆祁用银匙舀了半勺，晶莹的蜜糖在晨光下泛着琥珀色的光泽，“用三月梨花酿的，最是清甜。”
纪云禾眼睛一亮，正要伸手去接，却见陆祁将蜜匙轻轻点在她的唇上。温凉的甜意在舌尖化开，带着淡淡的花香，让她不自觉地眯起了眼睛。
“含住。”
陆祁的声音很轻，却让纪云禾乖乖张开嘴。蜜糖在口中慢慢融化，甜得她忍不住伸出舌尖舔了舔唇角。
“现在，喝药。”
药碗递到面前时，纪云禾还是下意识地往后仰了仰。那浓黑的药汁散发着令人窒息的苦涩，光是闻着就让她舌根发苦。
“师父…”她揪着陆祁的衣袖，眼里满是哀求，“再给一勺蜜好不好？”
陆祁没有回答，只是忽然伸手，用指节在她鼻尖轻轻一刮。这个突如其来的亲昵动作让纪云禾愣住了，耳尖瞬间红得像是要滴血。
“昨日是谁说，要当最厉害的驭灵师？”陆祁的声音里带着罕见的调侃，“连一碗药都怕，怎么降妖除魔？”
纪云禾张了张嘴，忽然一把夺过药碗，闭着眼一口气灌了下去。苦涩在口腔里炸开，呛得她眼泪都要流出来。她正要抱怨，唇边却忽然一甜——
陆祁将剩下的半勺蜜糖喂进她嘴里，指尖轻轻擦过她的唇角。
“很乖。”
简单的两个字，却让纪云禾心里像是打翻了蜜罐。她偷偷看着师父收拾药碗的侧脸，晨光为那清冷的轮廓镀上一层柔和的暖色。
“明日…”她小声开口，“明日还能有蜜糖吗？”
陆祁转身时，袖间带起一阵带着药香的微风。她将那个青玉蜜罐放在纪云禾枕边，淡淡道：“喝完药才能吃。”
纪云禾欢喜地抱住蜜罐，却听见师父在门口停下脚步。
“云禾。”陆祁背对着她，声音很轻，“蜜糖能解药苦，却解不了人生百味。有些路，终究要你自己咽下苦涩走过去。”但我会一直陪着你…
房门轻轻合上，纪云禾望着枕边的蜜罐，忽然明白了什么。她小心地揭开盖子，用手指蘸了一点蜜糖，却没有急着送入口中。
——先苦后甜，原来是这个意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