玄阴禁地立威,斩杀三名不知死活散修之事,便如同那春日里的柳絮,乘着风,悄无声息却又无孔不入地,在断云山脉周边那错综复杂、消息灵通的散修圈子里传扬开来。起初尚是窃窃私语,待到后来,已是绘声绘色,添油加醋,直将那灵溪谷外的黑雾禁地,描绘得如同九幽地狱入口一般,令人闻之色变。
这一日,黑石坊市那家最为鱼龙混杂、也是消息集散之地的“清源茶馆”内,人声鼎沸,茶气氤氲。几名衣衫各异、气息多在练气中后期的散修,围坐在一张靠窗的方桌旁,虽看似悠闲品茗,目光却不时警惕地扫视四周,压低了声音交谈着。
其中一名面容精瘦、眼神闪烁的汉子,率先开口,声音沙哑,带着几分心有余悸:“诸位兄弟,可都听说了前几日那档子事?灵溪谷外面那片新冒出来的‘玄阴禁地’,当真……当真开了杀戒了!”他顿了顿,仿佛回忆起什么可怖景象,喉头滚动了一下,“不瞒各位,我昨日恰好从那附近经过,远远便瞧见那墨玉石碑旁边,直挺挺躺着三具尸首!好家伙,那模样……浑身肌肤溃烂发黑,像是被浓酸泡过,血肉模糊,面目全非,周身还缠绕着未曾散尽的阴寒瘴气!一看便知是强行闯阵,被那鬼瘴气活活蚀尽了灵力,冻毙了经脉而亡!”
旁边一个矮胖修士,闻言立刻凑近了些,胖脸上满是凝重,接口道:“瘦猴兄所言不虚!何止是杀人?我听……听那边(他含糊地指了指某个方向,意指金面老怪的势力)传出的消息说,那禁地里的黑雾瘴气,端的是厉害无比!别说咱们这些练气期的,便是筑基期的高人进去,若不得其法,一身雄浑灵力也支撑不了太久,迟早要被消磨殆尽!这还不算,那黑雾里头,据说还有一头品阶至少在三阶以上的冰系妖兽来回巡狩,神出鬼没,凶猛异常!先前那三个倒霉蛋,怕就是先被瘴气耗得差不多了,再被那妖兽一击毙命!这等龙潭虎穴,谁敢硬闯?”
座中有人闻言,不禁好奇问道:“金面老怪?他不是一向对那灵溪谷,尤其是那姓刘的丫头势在必得,嚷嚷着要夺其基业,抢其宝物吗?怎地如今反倒安静了?”
那矮胖修士嗤笑一声,撇了撇嘴,露出几分不屑与幸灾乐祸:“还找麻烦?嘿!听闻那老怪原本确是暗中联络了几个相熟的筑基散修,摩拳擦掌,准备集结力量,强行攻破那灵溪谷的防御。可这玄阴禁地杀人的消息一传开,又有心腹冒险靠近探查,隐隐感应到谷内似乎有筑基后期修士那等深不可测的灵力波动传出……那老怪当场就怂了!二话不说,直接把集结起来的人手又给散了!他金面老怪是狠,是贪,可他也不傻!为了点虚无缥缈的传闻,去硬撼一个拥有诡异禁地、三阶妖兽护谷,本身可能还是筑基后期修士坐镇的硬骨头?他还没活够呢!”
在茶馆喧嚣的角落里,一名身着不起眼灰色道袍、面容普通、气息收敛至练气六层左右的修士,正独自品着一壶粗茶,看似目光游离,实则将周遭的议论尽数收入耳中。此人,正是奉了姐姐刘丽丽之命,改容易装、下山打探消息的刘墨。他此行肩负两项重任:一是摸清青岚界当前的大致局势,二则是要将灵溪谷“闭死关,谢客千年”的风声,巧妙地放出去,以绝外界觊觎之心。
听着这些散修绘声绘色的描述,尤其是听到连那凶名在外的金面老怪都因此偃旗息鼓,刘墨端着茶杯的手指微微一顿,嘴角勾起一抹转瞬即逝、难以察觉的笑意。姐姐布下的这玄阴禁地,果然成效卓着,其威慑之力,已如无形壁垒,初步树立了起来。
这时,又有人发出疑问:“说起来,这灵溪谷究竟是甚么来头?三月之前,这断云山脉外围,何曾听过有此名号?怎地如同凭空冒出一般,不仅有了筑基修士坐镇,还能布下如此骇人的禁地?”
那精瘦汉子摇了摇头,脸上也带着困惑:“据一些零碎消息拼凑,听说那谷主乃是从凡尘俗世而来,不知得了何种惊天机缘,或许是某位上古大能的完整传承,手中握有不少珍稀宝物。不过嘛……看如今这架势,人家分明是打定了主意,要效仿那上古修士,寻一僻静洞天,潜心苦修,根本不愿沾染外界的是非纷争。”
“正是此理!”矮胖修士连忙补充,仿佛要撇清自己与任何觊觎念头的关系,“听闻人家已经放出风来了,灵溪谷自此封谷,闭的是死关,言明千年之内,不与外界相通,请各方道友勿扰。咱们啊,以后行走,还是远远绕着那片地界为妙,莫要存了甚么侥幸心思,去触那等霉头,枉送了性命!”
刘墨静静听着,心中了然。这“闭关闭千年”的消息,经由这些散修之口传播,效果比他亲自散布还要好上数倍。眼见目的已达,他不再停留,将几块低阶灵石置于桌上,起身便混入街上的人流,悄然离开了茶馆。
此番下山,他不仅顺利完成了传讯任务,亦借机打探了青岚界的风云变幻。如今格局,仍是那“三宗两派一联盟”鼎立,流云宗凭借深厚底蕴,稳坐三宗之首的交椅。而那烈火门,则因前番其门中颇具声望的弟子林薇薇离奇失踪,搜寻无果,门内似乎也因此生出些龃龉,实力与声望皆受损不小,不复往日嚣张气焰。
信步来到坊市中一家信誉尚可的法器店铺前,刘墨略作沉吟,便迈步而入。他自储物袋中取出一面青光莹莹、纹路古朴的小盾,正是他利用空间内产出的灵材,亲手炼制的一件二阶防御法器——“青纹盾”。此盾虽品阶不高,但用料扎实,炼制手法得自竹楼传承,颇为精妙,其防御力已隐隐触及二阶上品的门槛。
“掌柜的,请掌掌眼,看看此盾能作价几何?”刘墨将青纹盾置于柜上,声音平淡。
那掌柜的是个留着山羊胡的中年人,眼中精光内蕴。他拿起青纹盾,指尖灌注一丝灵力,仔细探查其材质、阵纹与灵光流转,脸上不由得闪过一丝讶异。这盾品质之佳,远超寻常二阶法器,尤其是其中蕴含的那一丝沉稳厚重的土系灵力,更是难得。
“道友这面青纹盾,确是精品,距离二阶上品亦只差一线。”掌柜的抚须沉吟,“嗯……老夫愿出三百低阶灵石,道友意下如何?”
刘墨神色不变,轻轻摇头:“掌柜的既是识货之人,当知此盾价值。三百太少,至少需五百低阶灵石,或者,五颗中阶灵石亦可。”
掌柜的闻言,面露犹豫之色,手指在柜台上轻轻敲击,权衡利弊。这盾确实值这个价,转手卖出或能赚上一笔。最终,他咬了咬牙,点头道:“也罢!就当交个朋友,五颗中阶灵石,成交!”
接过那五颗灵气盎然的中阶灵石,刘墨心中稍定。他又在坊市中逛了逛,用部分灵石购买了一些空间内尚未培育的高阶灵草籽,以及若干炼制更高阶法器所需的辅助材料,将所需之物购置齐全。
做完这一切,他并未急于返回灵溪谷。而是如同经验丰富的暗探,在坊市外围以及归途之中,故意绕了几个大圈,时而隐匿气息,时而混入商队,神识始终警惕地扫视身后,确认绝无任何跟踪窥探的痕迹之后,方才运转灵力,将速度提升至极致,如同鬼魅般掠向那被群山与阵法守护的幽谷。
回到那熟悉而安宁的灵溪谷,穿过那无形的帝级结界,刘墨立刻寻到姐姐刘丽丽,将坊市中所闻所见,以及青岚界的大致局势,原原本本,细细道来。
“姐姐,如今断云山脉周边的散修,已是谈我灵溪谷而色变,皆知玄阴禁地之凶险,等闲无人再敢轻易靠近试探了。”刘墨最后总结道,语气中带着一丝如释重负。
刘丽丽静立灵泉之畔,听着弟弟的禀报,脸上露出一抹满意的神色,臻首轻点:“甚好。如此一来,外患暂消,我等便可真正静下心来,安心闭关潜修,积蓄力量了。”她接过刘墨带回来的那些灵草籽与炼器材料,目光扫过,眼中流露出期待之色,“有了这些补充,我们的灵草园品类将更全,未来炼丹、炼器,也有了更多的可能。家族根基,正可借此良机,深深扎下。”
谷外,那玄阴禁地的黑雾依旧缭绕不散,如同忠诚的卫士,守护着这片净土。那方玄黑石碑静默矗立,其上“擅入者死”的八字,在幽暗光线下更显森然,无声地警告着外界一切心怀叵测之徒。
而谷内,却是一派井然有序、生机勃勃的景象。父亲刘建国于聚灵阵中潜心钻研阵法奥妙;母亲李素琴在丹室小心操控火候;奶奶王氏则打理着凡田与照料家禽;霜团慵懒却警惕地巡视着边界,冰翎时而清鸣,掠过天际。众人各司其职,修行不辍。
这千年修养,韬光养晦的漫长序幕,至此,终是稳稳地、坚定地拉开了。灵溪刘家,便在这看似与世隔绝的幽谷之中,如同深埋地底的灵根,悄然汲取着天地精华,等待着破土参天的那一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