年羹尧并不是个莽夫,他进士出身,又在战场上排兵布阵战无不胜攻无不克,脑子聪明的很。
以往给人莽夫的形象,一是要融入武将圈子,二是战场上待久了,情绪控制不稳,要发泄。
加上皇上有意捧杀,他就飘了,越来越肆无忌惮,实际上,他也没做什么威胁皇上皇位皇权的事,顶多就是一个贪腐奸臣的贪财卖官而已,远没到操控朝政、左右皇位传承的地步,更别说加九锡、皇袍加身了。
不是给年羹尧洗白,他绝对是个贪赃枉法的奸臣,只是皇上对他的防备方向不对。
剧中皇上一道圣旨就解决了他,哪个觊觎帝位威胁皇权的权臣是一道圣旨能解决的。
别的皇上你可以推脱说自己不知道,但皇上你老爸最大的功绩之一不就是擒鳌拜?
鳌拜都没有做到,更何况远不如他的年羹尧。
年羹尧如今在家待了两年多,没了战事,人也平和了些,今天查证了欢宜香,也验证了自己的猜想,就暗中让自己的心腹开始查皇上从潜邸尤其是从年世兰入府以后得事。
年羹尧不管下面人用什么手段办法,撒了银子下去,手下自有能人替他办好。
就一点,毕竟是查皇上,再是小心谨慎都不为过,万万不能惊动其他人。查的慢点都无所谓,这么些年了,也不差这一两个月。
大人给银子给的痛快,还不催你,有这么个‘甲方’,办事的人那可真是别提多幸福了,拿着银子就马不停蹄得去安排去了。
若要人不知除非己莫为,皇上在潜邸的那点子破事潜邸哪个老人不知道。
除了死去的,跟着进宫的和留在潜邸的不好惊动的人,那些服役期满归家的下五旗包衣女子、因各种原因赶出府的侍女嬷嬷,以及数量不菲的不能进宫男杂役,就是年羹尧的突破点。
敬妃忙着过年的这个深冬,年羹尧也没闲着,年节?年劫!
过年对这些有钱有权的达官显贵富商地主来说,是个喜庆的年节,对穷苦百姓可就是年劫了。
杨白劳是一个人?一群人?还是整个社会底层?
年劫对年羹尧手下的人来说倒是一件好事,重点调查的那些人里,别说过年了,平常过日子吃了上顿没下顿的也不少。
年羹尧的人专门针对他们,也不说买消息。
男的最好说了,装成过年回京的、来探亲的,偶然遇到了,带着他们吃个饭喝个酒,不行上个花楼去个赌坊,混几天,吹吹牛,熟了,他自己就开始吹嘘自己在雍亲王府的光辉历史了。
女的难办点,要多几个花样。
这家老太太、那家夫人,想打听打听王府内宅的事,长长见识,给自己小姐谋划谋划,出钱找你这个从王府出来的,你说不说?
街口的穷酸书生,说他想写个话本子,你和他聊聊王府旧事,他教你儿子、孙子识字,读三字经,你干不干?
还有戏班子的弄戏本子?
有这快道,也有慢道,你对门、邻居的大娘、大姐,混熟了每天一起在门口一边纳鞋底补衣裳一边摆龙门阵,要不了十天半个月,你自己就把王府的事当成话头子掏出来了。
经过整理,比专门让你说,买你的,还说的全面详细。
正道走不通就走歪门邪道,好赌的丈夫、要读书的小儿子、拈花惹草的大儿子、跟人私定终身的女儿、生病的父母……总有一款适合你。
你说什么?你都没有。
啧啧!
没有条件那就创造条件呗。
咱又不是啥子好人,有的是力气和手段。
要不是上头主子有吩咐,早把你们这些人绑了去,杀威棒老虎凳一通招呼,不信你不说。
过完了年,潜邸后院那点脏事烂事就整理成册放到年羹尧的书桌上了。
早春,院中的桂花树才刚刚冒出嫩黄色的小芽,年羹尧的书房里,暗沉的博山炉中飘出缕缕青烟,是欢宜香。
年羹尧自从知道皇上让他妹妹常年熏着含有烈性马麝的欢宜香后,就吩咐他这书房日日点上欢宜香,用这香味时时刻刻警醒自己。
这位曾让西南、西北闻风丧胆的年大将军,此刻正用镇纸压着由情报整理成册的案宗,指尖无意识的摩挲着,常年拉弓握刀,手上已经布满了老茧,感觉不到如此细微的摩擦。
两年前,这双手还握着御赐镶金嵌玉的马鞭在青海大营指点江山,如今,却连大朝都许久没有上过了。
年羹尧看着镇纸下的案宗,脸上露出诡异的笑容。
案宗最上面一页,明明白白的写着“康熙五十四年,雍亲王亲自吩咐从城南按方子抓一副药交给齐庶福晋。
前院小厮常老二在城南保和堂照方子抓了药,得了二两赏银。
次日,年侧福晋因喝了齐庶福晋端来的安胎药而流了一个六个月已经成型的男胎。”
在这页案宗的旁边,是一张保和堂的记档,康熙五十四年五月十二日,一穿着素蓝袍服男子,持下方来店抓药一副,收银三钱。经坐堂翟大夫查验为烈性堕胎之药,特此留档。
年羹尧眼睛眯成一条缝,像是一条毒蛇一样,盯着这两张纸上的文字。
他脑海中闪过,那年,世兰入府时的十里红妆,四阿哥打破规矩亲临年府迎娶世兰的场面,还有自己在四川、在西北征战时,皇上那一封封情真意切的书信和那一声声吾兄亮工,亮工……
年羹尧在书房枯坐一夜,西北的风沙,高原的风雪,似乎穿过大半个降雨两千里的距离,吹散了年羹尧的鬓角,染白了他的头发。
年羹尧的夫人,爱新觉罗佩文见年羹尧一夜未回来,早上也不曾用早饭,亲自来书房找他。
门口守着的小厮,对这夫人面露难色,“太太,二爷吩咐,不准任何人打扰。”
佩文没给他说一个字的废话,抬脚就进了大门,带着人小院往里冲。
小厮不得不高声大喊,“太太,你留步,留步,别为难小的,让小的通报一声~~”
佩文推开紧闭的房门,看见自己的丈夫,威风凛凛的大将军一头青丝变得灰白,低头看见书房除了书桌和上面几张纸,其他东西又都被大卸八块碎裂一地。
得,刚刚重新布置好没几天的书房又变成了垃圾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