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晨的微光驱散了涵洞内的寒意，也暂时驱散了昨夜那则加密通讯带来的凝重气氛。简单的早餐和休整后，“鬣狗”越野车再次启程，沿着干涸的河床边缘，向着西北方向继续前进。
越靠近钢铁之城所在的洛城废墟区域，周围的环境开始出现微妙的变化。荒原的死寂逐渐被一种杂乱的、充满人为痕迹的“生机”所取代。道路上开始出现其他车辆碾压过的痕迹，虽然依旧稀少；远处的地平线上，偶尔能看到其他幸存者车队扬起的尘土；甚至在一些地势较高的地方，还能望见一些用废弃车辆和建筑材料垒砌起来的、简陋的哨塔或临时营地，上面隐约有人影活动。
“我们正在进入钢铁之城的实际影响范围，”孙宇一边驾驶，一边观察着外部环境，“根据情报，钢铁之城本身建立在洛城核心废墟之上，但其控制范围辐射周边近百公里。这片区域活动着大量的依附者、流浪部落、独立拾荒者以及……像昨天那种掠夺者。”
“看来这地方比咱们东海那边热闹多了。”张猛透过车窗，好奇地打量着远处一个冒着袅袅炊烟的小型聚居点，“就是看着都挺穷的。”
“钢铁之城实行严格的资源配给和技术垄断，外围的依附者生活大多艰辛，主要依靠为城市提供原材料、劳役或者处理一些城内不愿亲自处理的‘脏活’来换取生存物资。”孙宇解释道，“在这里，技术就是权力，也是最大的壁垒。”
随着不断深入，道路的状况反而比荒原时期更差，显然钢铁之城并不在意外围交通的维护。沿途开始出现更多的废墟和垃圾堆放点，空气中弥漫着金属锈蚀、劣质燃料燃烧以及人群聚居特有的复杂气味。一些面黄肌瘦、衣着破烂的人，在废墟中翻捡着可能有价值的东西，看到“鬣狗”驶过，大多投来麻木、警惕或隐藏着贪婪的目光。
中午时分，他们抵达了一个相对大型的、被称为“锈蚀镇”的聚居点。这里与其说是镇子，不如说是一个围绕着旧时代大型物流中心废墟建立起来的、杂乱无章的棚户区和交易市场。锈迹斑斑的车辆残骸、歪歪扭扭的金属板房、脏兮兮的帐篷构成了这里的主要景观。人声嘈杂，各种口音的叫卖声、争吵声、机械修理的敲打声混合在一起，形成一股混乱而充满生命力的声浪。
“在这里稍作停留，补充一些不易长期保存的淡水和新解食物，同时尝试收集些情报。”林墨下令。将车停在一个相对僻静、视野开阔的角落，留下孙宇在车上保持警戒和监控，林墨带着张猛、李静和赵明步行进入了这片混乱的集市。
一进入市场，那股混杂的气味更加浓烈。摊位上贩卖的东西五花八门：从扭曲变异的兽肉、颜色可疑的块茎、浑浊的饮水，到各种从废墟里淘换来的零件、老旧的武器、破损的电子设备，甚至还有一些被关在笼子里、眼神凶戾的变异生物幼崽。交易大多以物易物，偶尔也能看到一些成色不一、似乎是钢铁之城内部流通的信用点芯片被使用。
张猛那身威武的“撼山”装甲吸引了不少目光，有敬畏，有羡慕，也有不怀好意的打量。但他那凶悍的眼神和刻意散发出的、属于强者的能量波动，让大多数心怀不轨者都收敛了心思。
林墨看似随意地走着，目光却如同最精准的扫描仪，快速掠过一个个摊位和行人，收集着信息。他能听到周围人们的低声交谈：
“……听说了吗？‘黑作坊’的老瘸子昨天被技术监管局的人带走了，说是私自改造了城邦配发的净水器……”
“……南边来的那伙人真狠，为了几块能量电池，把‘秃鹫’帮的人全宰了……”
“……最近进城查得太严了，没有三级以上的技术认证或者内城担保，根本进不去……”
“……工匠议会好像又在吵吵什么‘核心权限’的事情，搞得下面人心惶惶……”
零碎的信息拼凑起来，印证了之前的情报：钢铁之城内部确实不太平，技术监管局权力很大，进城难度高。
李静的精神感知在这里受到了更大的挑战，无数杂乱的情绪和思维如同潮水般冲击着她的感官。她努力过滤着这些噪音，试图捕捉一些更有价值的信息碎片。她隐隐感觉到，在这片混乱之下，似乎隐藏着几股较为凝聚和警惕的精神力场，似乎属于某些有组织的团体。
赵明则负责去购买补给，他机灵地避开那些看起来就不靠谱的摊位，选择了一些相对“正规”的商人，用携带的少量通用弹药和标准医疗包，换取了干净的饮水和一些本地产的、看起来能吃的块茎食物。
就在赵明完成交易，准备返回时，一个瘦小的身影突然从旁边堆积如山的废弃物后面窜了出来，差点撞到他身上。
那是一个看起来只有十二三岁的小女孩，头发枯黄，小脸脏兮兮的，穿着一身打满补丁、明显不合身的旧衣服，但一双眼睛却格外明亮和灵动。她怀里抱着一个用破布包裹的、似乎很沉重的东西。
“对……对不起！”小女孩吓了一跳，连忙道歉，声音清脆，带着一丝惊慌。她下意识地紧了紧怀里的包裹，警惕地看着赵明和他身后走过来的林墨等人。
赵明愣了一下，摆摆手：“没事，小妹妹，走路小心点。”
小女孩点点头，转身就要跑开。
“等一下。”林墨突然开口，他的目光落在了小女孩怀里的那个包裹上。在他的能量感知中，那个破布包裹里，隐隐透出一丝极其微弱、但性质非常独特的能量波动——那波动与他从机械体和枯萎丛林祭坛处感应到的扭曲科技能量有些相似，却又更加……“纯净”和“古老”？
小女孩身体一僵，回过头，更加警惕地看着林墨，把包裹抱得更紧了：“你……你想干什么？这是我捡到的！”
林墨没有释放任何压力，只是平静地看着她：“你手里的东西，是从哪里找到的？”
“关……关你什么事！”小女孩虽然害怕，却倔强地不肯说。
李静走上前，蹲下身，脸上露出温和的笑容，声音轻柔地说道：“小妹妹，别怕，我们不是坏人。你怀里的东西，可能有些……特别，能告诉姐姐你在哪里找到它的吗？”
李静那纯净的精神力和温和的态度，似乎起到了作用。小女孩看了看李静，又看了看虽然穿着装甲但并没有凶神恶煞的张猛，以及看起来比较和善的赵明，犹豫了一下，低声说道：“在……在城南的‘老垃圾场’……那边最近掉下来一些奇怪的东西……我……我捡到的这个，亮晶晶的，很好看……”
城南老垃圾场？掉下来的奇怪东西？
林墨和孙宇（通过微型耳麦听到）心中同时一动。
“能给我们看看吗？我们可以用食物跟你换。”李静继续温和地说道。
小女孩眼睛一亮，显然食物的诱惑很大，但她还是犹豫着：“你们……真的不会抢我的东西？”
“我们保证。”李静认真地点点头。
小女孩咬了咬嘴唇，似乎下定了决心，小心翼翼地掀开了破布的一角。
里面露出的，是一块约莫拳头大小、形状不规则的金属碎片。碎片表面呈现出一种奇特的暗银色，布满了细密而复杂的、绝非现代工艺所能雕刻的天然纹路，中心镶嵌着一小块指甲盖大小、正在散发着极其微弱、仿佛呼吸般明灭的幽蓝色晶石。那独特的能量波动，正是从这块晶石上散发出来的！
孙宇的声音通过耳麦传来，带着一丝压抑的激动：“林队！这纹路……我在联军的上古文明遗迹资料库里见过类似的拓片！还有那能量 signature（特征）……非常古老，而且……似乎没有被扭曲污染的迹象！”
就在这时，几个穿着统一的、带有齿轮和扳手标志臂章、神色倨傲的男人，推开人群，径直朝着他们走了过来。为首的是一个戴着单边电子眼、脸上有一道狰狞疤痕的中年男子，他目光扫过小女孩和她手中的碎片，最后落在林墨等人身上，带着毫不掩饰的审视和居高临下。
“我是技术监管局第七分局的外勤队长，霍森。”疤脸男亮出一个带着屏幕的金属证件，声音冰冷，“我们接到报告，这里有未经登记的异常能量物品流通。现在，把你们手中的碎片，以及这个女孩，交给我们。”
技术监管局！他们来得这么快？！
小女孩吓得脸色惨白，猛地将碎片重新包好，紧紧抱在怀里，躲到了李静的身后。
集市周围瞬间安静了不少，许多摊主和行人都下意识地后退，显然对技术监管局的人充满畏惧。
张猛眉头一竖，就要上前，被林墨用眼神制止。
林墨上前一步，平静地迎上霍森的目光：“这块碎片是这位小姑娘捡到的，我们正在询问来源。技术监管局什么时候连小孩子捡到的玩具都要管了？”
霍森的电子眼闪烁着红光，似乎在扫描林墨等人，他冷笑道：“玩具？哼，任何未经技术监管局鉴定和登记的、具有能量反应的物品，都属于违禁品！至于来源，我们自然会审问清楚。我劝你们不要多管闲事，外来者。在钢铁之城的地盘，就要守我们的规矩！”
他身后的几名队员也纷纷上前，手按在了腰间的武器上，气氛瞬间剑拔弩张。
林墨看着霍森那不容置疑的态度，又感知了一下对方几人身上散发出的、混合了机械改造和某种能量强化的波动，心中迅速权衡。
硬碰硬在这里并不明智，会立刻暴露身份，并可能与钢铁之城官方彻底对立。
但交出碎片和这个女孩？且不说那碎片可能蕴含的重要价值，单是将一个可能知道某些线索的小女孩交给这群明显不怀好意的人，也绝非他的行事风格。
就在双方僵持不下之际，一个略带沙哑和油滑的声音从旁边传来：
“哎呦呦，这不是霍森队长吗？什么风把您给吹到这穷乡僻壤来了？这几个是我的远方表亲，刚来不懂规矩，有什么得罪的地方，看我老金的面子上，多多包涵，多多包涵啊！”
只见一个穿着花哨但料子不错的长袍、身材微胖、满脸堆笑的中年男人，挤开人群走了过来。他手里盘着两个油光锃亮的金属球，对着霍森点头哈腰，同时悄悄对林墨使了个眼色。
霍森看到来人，眉头皱得更紧，语气却稍微缓和了一丝：“金不换？这几个是你的人？”
“是是是，刚投奔我来，不懂咱们这儿的规矩。”被称为金不换的胖男人笑眯眯地凑上前，不动声色地将一小袋东西塞进了霍森手里，“一点小意思，给兄弟们喝茶。这碎片看着也就是块破烂，这孩子傻乎乎的，问也问不出什么，就别耽误您执行公务了。”
霍森掂量了一下手中的袋子，又冷冷地扫了林墨等人和小女孩一眼，似乎权衡了片刻，最终冷哼一声：“管好你的人！别给自己找麻烦！我们走！”
说完，带着手下转身离开了。
等到技术监管局的人走远，金不换才松了口气，擦了擦额头上并不存在的汗，转过身，脸上依旧带着职业化的笑容，对林墨说道：“几位，一看就是外面来的过江龙吧？初来乍到，不懂这里的门道，很容易吃亏的。要不是我老金刚好路过，你们今天可就麻烦咯！”
他的目光在林墨身上停留片刻，又在张猛的装甲和李静、赵明身上扫过，最后落在了躲在李静身后、依旧紧紧抱着碎片的小女孩身上，眼中闪过一丝不易察觉的精光。
“多谢解围。”林墨平静地说道，心中却对这位突然出现的“金不换”提起了十二分的警惕。在这个时间点，这个地点，如此“巧合”地出现并帮他们解围？
金不换哈哈一笑，摆摆手：“举手之劳，出门在外，多个朋友多条路嘛。看几位气度不凡，想必不是普通人。如果信得过我老金，不如找个安静的地方聊聊？或许……我能帮你们解决进城的问题，顺便，谈谈你们……和这位小姑娘，感兴趣的东西？”
他意味深长地看了一眼小女孩怀里的包裹。
新的线索，神秘的碎片，突如其来的“帮手”，以及隐藏在暗处的技术监管局……钢铁之城的大门尚未进入，错综复杂的漩涡，已然展露冰山一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