六小时的休整转瞬即逝,对于身心俱疲的“烛龙”小队而言,这短暂的安全期珍贵得如同沙漠中的水滴。韩屿利用所有时间,对“逻辑悖论之尘”进行了初步分析,虽然无法直接应用于稳定陈凌的异变,但他成功地将少量尘埃的稳定态粒子分离出来,融入了雷栋规则干扰臂铠的悖论回路中。
“理论上,这能提升悖论干扰的强度和持续时间,但回路的负荷会更大,冷却时间也可能延长。”韩屿将改造完成的臂铠交给雷栋,语气带着不确定,“需要实战检验。”
雷栋郑重地接过臂铠,点了点头。任何一点力量的提升,在接下来的旅途中都至关重要。
陈凌的状态依旧不容乐观。稳定晶体的蓝光稳定地闪烁着,倒计时无声地走向28小时。但他左半身的黑暗纹路,在吞噬了大量矛盾规则后,仿佛被注入了新的活力,即便在晶体压制下,也隐隐传递出一种更深沉、更内敛的冰冷波动。右眼的“虚无之眼”看世界时,那些规则的线条和符号似乎更加清晰,但也更加…缺乏“温度”。他需要时刻提醒自己,那些线条和符号背后,是真实存在的同伴、情感和羁绊,而非仅仅是规则的演算。
蒲凝的精神力量恢复了大半,她敏锐地察觉到陈凌内心深处那愈发激烈的拉锯战。她不再仅仅是提供精神支持,而是开始有意识地与他分享那些属于“人”的细微感受——阳光透过缝隙照在脸上的暖意,清水流过喉咙的清凉,同伴之间无声的信任与担忧…这些看似微不足道的体验,是她为陈凌搭建的、对抗规则同化的人性堤坝。
赵猛的破障重锏能量充盈,孙小胖的护目镜经过调整,性能基本恢复。小队再次整装待发。
他们离开了藏身的山裂缝隙,向着北方,那片被称为“枯萎荒原”的死地边缘进发。根据阿木的遗言和潜龙司总部的模糊信息,穿越荒原,才能抵达可能存在“建造者”遗迹和“混沌脉络结晶”的区域,但也将直面那未知的“白袍”势力和苏醒的“神骸”。
越是靠近荒原,环境变得越发诡异。规则的力量并未增强,反而像是在…“褪色”。空气中的规则碎片变得稀薄而惰性,仿佛被某种力量强行“抽干”了活性。大地呈现出一种病态的灰白色,植被稀疏枯萎,形态扭曲,像是被剥夺了某种本质的东西。连光线都显得苍白无力,投射下的影子都淡薄得几乎看不见。
“这里就是…枯萎荒原的外围?”孙小胖调整着护目镜,语气惊疑,“规则浓度低得吓人,但…有种说不出的压抑感。”
陈凌的右眼静静观察着。在他的视界中,这片区域的规则结构并非消失,而是被一种无形的力量“固化”和“压制”了,如同被冰封的河流,失去了流动性和活力。这种压制力量的源头,似乎来自荒原的更深处。
“小心,”陈凌低声警告,“这里的规则处于一种‘沉睡’或‘被束缚’的状态,任何外来的、强烈的规则扰动,都可能打破这种脆弱的平衡,引发不可预知的后果。”
小队成员心中一凛,更加收敛自身的气息和规则波动,如同行走在薄冰之上。
行进途中,他们偶尔会遇到一些在低规则环境下艰难存活的变异生物,它们形态丑陋,攻击性极强,但大多缺乏智慧,依靠本能行动,被小队轻易解决。但也有些东西,让人毛骨悚然。
那是一些凝固的“景象”。
比如,一片区域内的空间仿佛被按下了暂停键,几具保持着奔跑姿态的、衣着各异的人类“雕像”立在那里,他们的表情定格在极致的恐惧上,身体表面覆盖着一层灰白色的、如同石膏般的物质。那不是石头,而是规则被彻底“剥夺”或“固化”后留下的残骸。
又比如,一道扭曲的、仿佛被无形巨力撕开的空间裂痕,边缘处规则结构不断试图自我修复,却又被某种力量强行阻止,维持着一种濒临崩溃的稳定状态,散发出令人心悸的吸力。
这些都是“枯萎”力量展现出的冰山一角。
“到底是什么东西,能把规则‘枯萎’到这种程度…”赵猛看着一具凝固的变异兽雕像,忍不住咂舌。
“恐怕…和‘牧者’的核心,或者那个黑色尖碑脱不了干系。”雷栋沉声道,“也可能…和‘神骸’有关。”
正当他们小心翼翼地绕过一片凝固着数辆废弃车辆和挣扎人影的区域时,蒲凝突然停下了脚步,脸色微变。
“有声音…很微弱…像是在…求救?”
众人立刻警惕起来。在这种死寂之地,任何异常都值得万分小心。
陈凌集中精神,右眼扫视着蒲凝所指的方向。那是一片低矮的、由苍白岩石构成的丘陵背后。规则层面没有明显的异常,但在那极致的“寂静”之下,他确实捕捉到了一丝极其微弱的、属于人类意识的波动,充满了痛苦和绝望。
“过去看看,保持警戒。”陈凌下令。
小队呈战斗队形,悄无声息地靠近那片丘陵。绕过一块巨大的苍白岩石,眼前的景象让所有人呼吸一窒。
一个衣衫褴褛、几乎看不出原貌的人,被数条灰白色的、如同树根又似触手的东西,死死地缠绕在一块岩石上。那些灰白色物质仿佛是从岩石和地面中生长出来的,正以一种缓慢但坚定的速度,抽取着那人的生命力和…规则结构!那人的身体正在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变得灰白、僵硬,如同他们之前看到的那些“雕像”!
而那人,似乎还残留着最后一丝意识,嘴唇无声地开合着,眼中是无法形容的恐惧和哀求。
“是…是被‘枯萎’规则捕获了!”韩屿声音发紧。
“救…救我…”那人似乎用尽了最后力气,发出如同砂纸摩擦般的微弱声音。
怎么办?
救,可能会惊动这片区域的“枯萎”规则本体,引来灭顶之灾。
不救,眼睁睁看着一个同类在眼前被缓慢地“固化”和“吞噬”。
所有人的目光都看向了陈凌。
陈凌看着那濒死之人眼中最后的人性光芒,又感受了一下自己左臂内那蠢蠢欲动的、似乎对“枯萎”规则带着某种“食欲”的黑暗力量,以及胸口的稳定晶体。
他沉默了几秒,那几秒仿佛无比漫长。
然后,他抬起了异变的左手。
“准备应对冲击。”他平静地说道,声音里听不出情绪。
黑暗的纹路瞬间亮起,【噬渊之手】的力量被他小心翼翼地引导出来,没有大张旗鼓地吞噬,而是化作几缕极其纤细的、如同手术刀般的黑暗丝线,精准地刺向那些缠绕着幸存者的灰白色“根须”!
嗤——!
仿佛热刀切入了凝固的油脂,那些灰白色根须在接触到黑暗丝线的瞬间,便如同遇到克星般迅速枯萎、断裂、消融!它们所蕴含的那种“枯萎”与“固化”的规则力量,在【噬渊之手】面前,显得如此脆弱!
然而,就在根须断裂的瞬间——
呜——!!!
整个苍白丘陵仿佛活了过来!大地微微震颤,一种深沉、古老而充满死寂意志的规则波动,从地底深处轰然爆发!无数灰白色的根须和触手如同潮水般从四面八方的地面、岩石中钻出,带着令人窒息的“枯萎”之力,向着小队席卷而来!
这片区域的“平衡”,被打破了!
“战斗!”雷栋怒吼一声,抬起了经过强化的规则干扰臂铠!赵猛的重锏闪耀起能量光芒,孙小胖的护目镜全力扫描着敌人的核心,蒲凝的精神屏障瞬间展开,韩屿则迅速后撤,寻找安全位置提供技术支持。
陈凌站在最前方,异变的左臂黑暗涌动,右眼冰冷地注视着那从大地深处苏醒的、代表着“枯萎”规则的恐怖存在。
人性的回响,在这片规则死地,即将与最深沉的空寂,展开一场殊死搏杀。而陈凌体内那渴望吞噬规则的力量,也终于找到了一个看似“合适”的猎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