荒原猎食者自我瓦解后留下的规则碎片如同萤火虫般飘散,很快便被荒原本身吞噬,什么也没剩下。短暂的寂静笼罩着小队,只剩下风声和各自粗重的呼吸。
陈凌缓缓放下左臂,感受着体内那种奇异的平衡。【规则悖论稳定锚点】像一枚嵌入他规则核心的楔子,强行稳定着狂暴的寂灭规则、贪婪的吞噬特性、理性的规则之种以及他自身的人性意志。痛苦并未消失,只是从撕扯性的剧痛,变成了某种更深沉的、冰火交织的钝痛,仿佛有无数细小的悖论在他体内不断生灭。
“感觉…怎么样?”蒲凝的声音带着透支后的虚弱,她的精神力消耗巨大,脸色比之前更加苍白。
“暂时…稳定了。”陈凌尝试活动了一下左手五指,那萦绕的黑色气流温顺了许多,随着他的心意收敛或显现。“锚点在起作用,压制了伤口,也协调了部分冲突。但…”他顿了顿,眉头微蹙,“它本身…也在对我产生影响。”
他感觉到一种冰冷的、充满逻辑矛盾的“低语”正从锚点处散发出来,不断试图解析他的一切行为、情感和念头,并将其纳入某种悖论框架中去理解。这感觉,有点像“最终之门”的认证过程,但更加潜移默化,如同附骨之疽。
“任何力量都有代价,尤其是这种强行介入规则层面的东西。”韩屿瘫坐在地上,一边处理自己手指的伤口,一边喘息着说,“我们能成功已经是奇迹了。现在必须尽快找到更稳定的能量源和真正的基座材料,把你身上的临时锚点转移出来,否则长期下去,你的思维模式可能会被它同化。”
陈凌点了点头,他也有同样的预感。这临时锚点既是救命的良药,也是一剂缓慢发作的毒药。
“稳定器时间?”他问。
韩屿看了一眼读数:“5小时22分。消耗速度确实慢了很多,但仍在减少。”
还有五个多小时。时间依旧紧迫,但至少不再是毫无希望地等死。
“刚才的动静不小,这里不能久留。”雷栋警惕地观察着四周,“我们需要找个相对安全的地方,休整一下,再决定下一步。”
孙小胖指向一个方向:“那边,大概两公里外,有个小型的规则凹陷区,规则乱流相对平缓,应该能暂时躲避一下。”
小队立刻行动起来。陈凌虽然状态稳定了一些,但精神和身体的双重消耗让他依旧虚弱,在蒲凝和赵猛的搀扶下前行。韩屿则被孙小胖架着,他的体力消耗同样巨大。
很快,他们抵达了孙小胖所说的凹陷区。这里像是一个被陨石砸出的小型盆地,边缘的规则乱流如同瀑布般垂落,却很少侵入盆地内部,形成了一片难得的宁静地带。
众人终于得以喘息。雷栋和赵猛负责警戒,孙小胖用护目镜持续扫描周围环境,韩屿则抓紧时间休息并整理脑海中关于锚点的完整蓝图,思考着替代材料和方案。蒲凝不顾自己的消耗,依旧坚持用所剩不多的精神力温养着陈凌疲惫的意识,对抗着那来自锚点的冰冷低语。
陈凌靠坐在一块岩石上,闭上双眼,意识沉入体内。他能“看”到那旋转的微型锚点结构,如同一个精密而冷酷的陀螺仪,在他规则的混乱风暴中维持着脆弱的平衡。寂灭规则被约束在左肩伤口和左臂特定区域,吞噬特性则如同被套上缰绳的野马,虽然依旧危险,但不再肆意妄为。规则之种带来的理解力,似乎也因为这种强制性的秩序而变得更加清晰,但同时也更…冰冷。
他尝试去理解那来自锚点的“悖论低语”。那并非具体的语言,而是一种思维的模式,一种不断进行“如果…那么…”、“肯定…否定…”的逻辑推演,试图将一切,包括情感和直觉,都纳入可解析的范畴。
“爱…是非理性投入…效率低下…”
“牺牲…基于群体生存概率的计算…”
“恐惧…对未知风险的本能规避机制…”
冰冷的分析不断冲击着他的人性认知。陈凌紧守心神,用与蒲凝的羁绊、与队友的信任、对那些逝去同伴的记忆,这些无法被完全逻辑化的东西,作为盾牌,抵挡着这种同化。
就在这时,他右眼中那属于“悖论行走者”的灰色烙印,微微一动,与体内的临时锚点产生了一丝共鸣。一段破碎的、来自“归档回廊”更深层的信息,突兀地浮现在他脑海。
那不再是蓝图或知识,而是一段模糊的…影像记录?或者说,是某种规则层面的“历史回响”?
影像中,他“看”到了一个无法用语言形容的、由纯粹几何光晕构成的“建造者”(或许只是其意识投影),正站在一个类似“最终之门”但更加庞大、更加复杂的结构前。那结构的核心,并非混沌,而是一种极致的、近乎僵硬的“秩序”。
“监理者协议…逻辑锁死…筛选…不可避免…”
“火种…悖论之钥…唯一变数…”
“错误…必须被修正…抑或…成为新的基石?”
断断续续的意念碎片,充满了矛盾与挣扎。紧接着,影像破碎,取而代之的是一种强烈的、指向某个方向的…“牵引感”。
陈凌猛地睁开眼,看向荒原的某个方向。那种牵引感,源自他体内的规则之种碎片和临时锚点的共同指向。
“怎么了?”蒲凝立刻察觉到了他的异样。
陈凌抬起手,指向那个方向,声音带着一丝不确定:“那边…有什么东西在‘呼唤’…不是声音,是规则的共鸣。很微弱,但…和规则之种,还有‘建造者’有关。”
韩屿立刻来了精神:“是另一块碎片?还是…制造锚点基座的材料?”
“不确定。”陈凌摇头,“但感觉…很重要。而且,‘归档回廊’的信息似乎也在暗示这个方向。”
雷栋当机立断:“既然有线索,就不能放过。我们休整十分钟,然后出发。小胖,重点侦查那个方向。”
十分钟后,小队再次启程,向着陈凌感应的方向前进。荒原依旧死寂,但有了明确的目标,脚步似乎也坚定了一些。
随着不断深入,周围的规则环境开始发生微妙的变化。枯萎的气息依旧浓重,但空气中开始弥漫起一种极其稀薄的、类似金属和臭氧的味道。地面上的规则残骸,也逐渐出现了一些带有明显人工雕琢痕迹的、黯淡的金属碎片,上面隐约可见与陈凌持有的金属碎片相似的纹路。
“我们可能…在接近另一个‘建造者’遗迹。”韩屿捡起一块金属碎片,仔细辨认着上面的纹路。
突然,走在最前面的孙小胖猛地停下脚步,蹲下身,声音带着惊疑:“凌哥,雷队…你们来看这个!”
众人立刻围拢过去。只见在孙小胖手指的方向,一片相对平坦的黑色砂石地上,赫然印着一个清晰的…脚印。
那不是人类的脚印,也不是任何已知规则生物的痕迹。它更像是由某种能量短暂灼烧留下的印记,轮廓呈现出一种复杂的多几何结构,散发着极其微弱、但本质极高的秩序规则残留。
陈凌蹲下身,左臂的黑暗纹路微微发热,临时锚点传来一丝微弱的排斥感。他右眼中的灰色烙印也轻轻震动。
这个脚印的主人,拥有着远超目前所见任何“牧者”单位或神谕之序成员的…秩序规则层级。
“是‘牧者’…更上层的存在?”赵猛握紧了重锏。
陈凌缓缓摇头,眼神凝重:“不…感觉不一样。‘牧者’的秩序是冰冷的、收割性的。这个…更纯粹,更…古老。像是…”
他抬起头,看向脚印延伸的方向,那正是规则共鸣传来的方位。
“像是‘监理者’本身…或者其直属的…‘清理程序’。”
新的威胁,似乎已经走在了他们前面。
【规则稳定晶体剩余时间:4小时51分】。追踪与反追踪,在这片枯萎的荒原上,悄然展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