刚稳住的摩托艇阵瞬间被掀得倾斜,四个人的手臂被拽得生疼,指骨几乎要错开,却没有一人松手。
“往下蹲!”周万里嘶吼着,另一只手死死扣住摩托艇的防滑纹。
海水像冰锥子似的砸在脸上,疼得人睁不开眼,只能凭着手心传来的力道判断彼此的位置——陈明明女人的手在抖,却咬着牙没哼一声,指甲几乎要掐进他手背,那点刺痛反倒成了清醒的锚点。
浪头将他们狠狠抛起时,四辆摩托艇像被揉皱的纸,在空中撞出沉闷的响。
陈明明惊呼一声,身体几乎要飞出去,手腕却被攥得更紧,周万里的声音从浪涛里钻出来:“抓牢艇身!”
“我靠!”
“哈哈哈!”
“唔!”
“哈哈哈哈哈哈。”
他们好像只是在游泳。
下一秒,他们又被狠狠摁进浪谷,咸涩的海水灌满口鼻,窒息感像藤蔓缠上来。
黑暗中,周万里的手突然反握住她,力道不大,却带着不容置疑的托举两个人的掌心在水里相抵,像两株在洪水里纠缠的水草,互为支撑。
不知在浪里翻滚了多少圈,当他们再次浮出水面时,摩托艇的绳索已经磨断了两根,阵型歪歪扭扭。
路由胳膊被划开一道口子,海水浸得生疼,却还是用尽力气将断了的绳索往自己手腕上缠:“捆……捆我身上!”
王超,周万里动容。
第二波海啸的余威还在肆虐,浪头像贪婪的兽,一次次扑上来撕扯。
周万里对这种感觉很熟悉,没错了就像在蝙蝠洞穴一样。
四只手在水里摸索着重新交握,哪怕被浪打得东倒西歪,指尖也像有磁石似的,总能准确找到彼此的位置。
摩托艇还在颠,人还在晃,可当又一波小浪扑来时,陈明明忽然笑了,笑声混着海水咽下去,带着点咸,却格外清亮:“咱们……像不像浪里的四叶草?”
没人回答,却有三只手同时收紧了力道。
海啸还在咆哮,但在这片翻涌的黑暗里,那点由手与手相连的温度,成了比阳光更坚定的东西。
许多年以后,周万里再也没有遇见过这样的海啸,这成为了他一生难以忘怀的回忆。
又没人会相信第一次见面的陌生人,而他们三个男人在那一天仅仅一次见面,却将对方当成了自己最重要的人。
墨色的浪涛撕开海平线时,像有无数巨兽从深渊里苏醒,咆哮着攀向天空。
原本温顺的海面瞬间翻了脸,蓝被彻底吞噬,只剩下浑浊的黑,卷着泥沙、断木。
涛声成了唯一的主宰。
它咆哮着,撕扯着,将平日里的安宁碾成齑粉,让所有坚固的、温柔的、鲜活的事物,在它的暴怒面前都显得如此渺小。
困难在难,只有不死总有熬过去的时候。
歌德说过:冬天来了,春天还会远吗?
浪涛的獠牙终于收敛时,四人像被掏空了骨架,瘫在半沉的摩托艇残骸上。
海水顺着湿透的衣料往下滴,混着伤口渗出的血,在艇板上积成小小的水洼。
周万里抬手抹了把脸,指腹摸到额角的伤口,血已经半凝,结成暗红的痂。
他曾在一秒内徒手拧断过目标的脖颈,能在百米外听出狙击枪的保险栓响动。
可刚才在浪里,他拼尽全力也只能护住身边的人不被碎木砸中——那点引以为傲的爆发力,在翻涌的巨浪面前,连让摩托艇稳住半秒都做不到。
陈明明蜷着腿,右臂不自然地垂着,是刚才被漂浮的集装箱撞的。
她能在负重三十公斤的情况下徒手攀岩,能闭气一分钟拆解定时炸弹,此刻却连抬手擦掉嘴角的血沫都觉得费力。
海水泥沙磨破了她的掌心,那些常年握枪磨出的厚茧,在礁石与金属的剐蹭下显得如此脆弱。
王超靠着断裂的艇身,他的发型凌乱,嘴角干裂。他曾在刀尖上跳舞般穿过布满红外线的密室,一分钟突破银行的保安系统打开银行金库的锁。
可刚才被浪头卷走时,她唯一能做的,只是死死咬住牙关不被海水呛死——那些精准到毫米的控制力,在大自然的蛮力面前,轻得像一缕烟。
路由正用断绳勒紧左臂的伤口,指节因用力而发白。
他能在七十度的斜坡上追车,能在毒气弥漫的房间里屏息格斗,此刻却连维持清醒都要靠掐自己的大腿。
海浪灌进肺里的灼痛感还在,提醒着他:那些超越常人的速度与耐力,在海啸面前,不过是让他们多撑了几秒的底气。
摩托艇残骸在退潮的海面上轻轻晃,远处的天光终于透出一点灰白。
四人相视一眼,没人说话,却都从彼此的眼神里读懂了那份复杂——曾以为自己是站在食物链顶端的掠食者,直到被这双无情的自然之手攥住,才明白“活着”本身,已是最硬核的证明。
路由忽然低笑一声,声音嘶哑得像磨砂纸:“以前接单,总觉得自己命硬……现在才懂,命硬不如浪软。”
其余三人都没笑,却缓缓挺直了些背脊。伤口还在疼,力气还没回,但那股从骨子里透出来的韧性,已经随着潮声慢慢复苏——能从这双铁手里活下来,本身就是对“含金量”最狠的注解。
海面上的咆哮渐渐平息,只剩下细碎的浪在脚边舔舐着摩托艇残骸,像巨兽退去后留下的喘息。
天光慢慢亮透,露出灰蒙蒙的穹顶,将这片海域罩在一片死寂的蓝灰色里。
四人瘫坐着,彼此间隔着半米距离,谁也没力气再挪动。
周万里率先发现不对劲——喉咙干得像被砂纸磨过,胃里空得发慌,连吞咽口水都觉得费力。
他现在的样子很憔悴。
他低头看向海面,海水蓝得发暗,却连一丝能饮用的淡水痕迹都没有。
“水……”他哑着嗓子开口,声音小得像蚊子哼。
经历过蝙蝠洞穴之后,他现在对水太敏感了。
陈明明闭着眼摇头,她刚才试过用随身携带的过滤片处理海水,可浪太大,滤水器早被冲丢了。
那些藏在靴筒里的压缩饼干、急救包里的葡萄糖片,也都在颠簸中不知所踪——他们习惯了在任务中随身携带生存物资,却没料到一场海啸能把这些“保命符”剥得干干净净。
王超扶着艇身站起来,踉跄着走到边缘,望向四周。目之所及,除了翻涌的海水,只有零星漂浮的木板和塑料瓶,连一只海鸟的影子都没有。
他曾在沙漠里靠晨露活过三天,在雨林里辨识有毒植物的速度比当地人还快,可此刻面对这片无垠的海,所有生存技能都像被抽走了主心骨。
“得想办法找淡水。”路由也撑着坐起来,指腹摩挲着摩托艇残骸上的锈迹,“天晴了会升温,没水撑不过两天。”
话虽如此,可放眼望去,除了咸涩的海水,什么都没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