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起)
傍晚时分,夕阳的余晖将傅宅书房镀上一层暖金色的光晕,却丝毫未能驱散林晚心底的寒意。她坐在靠窗的沙发上,膝上摊开着一本厚重的艺术图册,目光却并未落在那些绚丽的画作上,而是透过玻璃,失焦地望向远方。
自那日发现“穹顶计划”已过去数日,她完美地扮演着一个逐渐从绑架阴影中恢复、并对傅璟深产生依赖的契约女友。每一个微笑,每一次不经意的触碰,都经过精心计算,既要符合关系递进的逻辑,又要掩盖住她内心汹涌的怀疑与探查。
这很累,像是在刀尖上跳舞。但为了弄清真相,她别无选择。
书房门被轻声推开,傅璟深走了进来。他刚结束一个跨国视频会议,身上还带着一丝未散的冷冽气息,但看向林晚时,那双深邃眼眸里的冰霜似乎融化了些许。
“在看什么?”他声音低沉,走到她身边,很自然地坐下,目光扫过她膝上的图册。
“随便翻翻,拉斐尔早期的作品,笔触还很青涩。”林晚合上书,侧头对他露出一个恰到好处的、带着些许依赖的浅笑,“你忙完了?”
“嗯。”傅璟深应了一声,视线却落在她纤细的脖颈上,那里曾有过极细微的绳索擦伤,如今已淡得几乎看不见。他手指微动,似乎想触碰,却又克制地收回。“晚上有空吗?”
林晚心中微动,面上却不动声色:“有。怎么了?”
“市中心新开了一家法餐厅,主厨是刚从巴黎请来的。”傅璟深语气平淡,仿佛在陈述一个商业项目,“陪我去尝尝。”
这不是询问,是通知。但比起他以往更直接命令式的口吻,此刻已带上了几分…征询的意味。林晚敏锐地捕捉到了这细微的变化。是因为绑架事件后产生的愧疚感?还是……“穹顶计划”中,需要观察“样本”在浪漫氛围下的反应?
无数个念头电光火石般闪过脑海。
她垂下眼睫,指尖无意识地抠着书页的边缘,做出一点点犹豫和挣扎的样子——符合一个内心对雇主产生微妙情愫,却又因契约和秘密而怯步的女伴形象。
“好。”几秒后,她抬起眼,笑容温顺,“我去换件衣服。”
(承)
餐厅位于摩天大楼的顶层,视野极佳,能将海城璀璨的夜景尽收眼底。环境私密而奢华,悠扬的小提琴声在空气中流淌。傅璟深包下了整个观景露台,四周点缀着香薰蜡烛,中央的餐桌上,一束新鲜空运的、品相极佳的朱丽叶玫瑰娇艳欲滴。
这一切都完美得如同偶像剧布景。傅璟深展现了他作为商业巨子无可挑剔的品味和掌控力。他替林晚拉开椅子,动作优雅;为她介绍菜品,言辞精准。他甚至尝试着进行餐桌礼仪之外的闲聊,虽然话题依旧围绕着艺术、投资和近期新闻,显得有些刻板和公事化。
林晚配合着他,扮演着一个被精心呵护、略带羞涩与欣喜的女伴。她小口品尝着美食,适时地表达赞赏,偶尔在他略显生硬的幽默处抿唇轻笑。她赞美了那束玫瑰:“很漂亮,谢谢。”
傅璟深切着牛排的动作顿了顿,抬眼看向她,烛光在他眼中跳跃,看不清情绪:“你喜欢就好。”
就在这时,一名侍者端着两杯餐后甜品——覆盆子雪芭走了过来。在将甜品放在林晚面前时,他的手指似乎不经意地,在冰冷的杯壁下,压住了一个极其微小的、卷成细筒的纸卷。
林晚的心脏猛地一缩!
她面上笑容不变,甚至没有多看那名低眉顺目的侍者一眼,只是自然地用指尖拂过桌面,如同拂去不存在的灰尘,那个小纸卷已悄无声息地滑入她的掌心。触手冰凉,却像一块烧红的炭,烫得她几乎要握不住。
是“J”的人?还是……“冥府”的警告?
她不动声色地将手收回桌下,借着餐布的掩护,感受着那纸卷的存在。对面的傅璟深似乎并未察觉这电光火石间的交锋,他正用餐巾擦拭嘴角,动作优雅从容。
“失陪一下。”林晚站起身,笑容依旧温婉,“我去下洗手间。”
傅璟深微微颔首。
(转)
走进宽敞明亮、弥漫着高级香氛的洗手间,确认隔间无人后,林晚反锁了门。背靠着冰冷的门板,她迅速摊开掌心,展开那个已经被汗水微微浸湿的纸卷。
上面只有一行打印的宋体小字:
【玫瑰有刺,盛宴藏毒。小心你身边的人。】
没有落款,没有指向。但信息明确得让人心惊!
“玫瑰有刺”——是在指傅璟深,指这场看似浪漫的晚餐背后隐藏着危险?还是在警告她,傅璟深本身就是那个需要小心的“刺”?
“盛宴藏毒”——是字面意思,食物有问题?还是隐喻这整个看似美好的“假戏真做”的陷阱?
“小心你身边的人”——范围太广了,是傅璟深?是顾言澈?还是傅宅里任何一个可能是眼线的人?
这警告来得太巧,正好在她与傅璟深关系看似“升温”的关键时刻。发送警告的人,在密切监视着她的一举一动!对方是友是敌?目的是什么?
林晚将纸条撕碎,冲入马桶。冰冷的水流旋涡带走了纸屑,却带不走她心底不断扩大的寒意。她抬头,看向镜中的自己,脸色有些苍白,但眼神却异常锐利。她打开水龙头,用冷水拍了拍脸,强迫自己冷静下来。
无论如何,这场戏必须演下去。在弄清楚傅璟深的底细和“穹顶计划”的真相之前,在揪出这个发送警告的神秘人之前,她不能自乱阵脚。
她深吸一口气,重新补上口红,整理好表情,确保镜中的人又变回了那个温柔得体、略带甜蜜的“林晚”。
(合)
当她回到座位时,傅璟深正站在露台的栏杆边,俯瞰着城市的夜景。挺拔的背影在璀璨灯火的映衬下,显得格外孤高莫测。
他听到脚步声,回过头,目光落在她脸上,停留了两秒,忽然开口:“你脸色不太好。”
林晚心中警铃大作,面上却流露出些许恰到好处的疲惫,轻轻揉了揉太阳穴:“可能……刚才喝的那口酒有点上头,没事。”
傅璟深皱了皱眉,走回座位,将自己手边那杯几乎没动过的苏打水推到她面前:“喝这个。”
很简单的动作,甚至算不上体贴,却符合他近期表现出的、略显笨拙的关心。若在收到警告之前,林晚或许会有一丝动摇。但此刻,这杯清澈的水在她眼中,也仿佛蒙上了一层怀疑的色彩。
她道了谢,端起水杯,象征性地抿了一小口。
“下周,”傅璟深重新坐下,语气恢复了平时的淡漠,却抛出了一个重磅消息,“跟我去参加一个私人拍卖会。有一幅明代古画,与你修复的那幅《秋山问道图》疑似同源,你可以去看看。”
这是他第一次,主动将她带入他的商业社交圈,并且是与她专业相关的领域。这无疑是一个信号,一个关系更进一步的明确信号。
林晚握着水杯的手指微微收紧。指尖冰凉。
她抬起眼,迎上傅璟深看不出情绪的目光,绽开一个毫无破绽的、带着惊喜与期待的笑容。
“真的吗?太好了,我很期待。”
声音温柔,眼神明亮,仿佛刚才在洗手间里的惊悸与冰冷从未发生。
然而,在她看似平静的心湖之下,冰冷的暗流早已汹涌澎湃。这场晚餐,这束玫瑰,这突如其来的拍卖会邀约,还有那条神秘的警告……所有的一切,都像一张正在收紧的网。
而她,既是网中的猎物,也是持网的猎人。
游戏,越来越危险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