寝殿内的空气，仿佛在姬凝霜话音落下的瞬间，凝结成了冰。
那股森然的、毫不掩饰的占有欲，让苏辰的背脊都窜起一股凉意。
完了。
这小辣椒，要倒大霉了。
他几乎已经能预见到，这位无法无天的长公主，下一秒就会被女帝的怒火，烧成灰烬。
然而。
出乎他预料的是。
姬灵儿非但没有半点惧怕，反而像是被踩了尾巴的猫，瞬间炸毛了。
她不但没有松手，反而抱得更紧，将脸颊贴在苏辰的胳膊上，挑衅地看向软榻上的姬凝霜。
“我就碰！”
“皇姐，我不管！”
“你说了，只要我乖乖听话，阿月姐姐就借我抱一会儿的！君无戏言！”
她理直气壮，声音又娇又蛮。
苏辰：“……”
他彻底麻了。
这位公主的脑回路，到底是怎么长的？
你管这叫“借”？
你这是明抢啊！
而且，你居然敢跟这位杀神皇帝，讲道理？！
苏辰已经不敢去看姬凝霜的表情了。
死定了。
这次真的死定了。
然而，就在这死寂的氛围中，姬凝霜却忽然，发出了一声极轻极浅的，意味不明的笑。
那笑声，让苏辰浑身的汗毛，都竖了起来。
“哦？”
姬凝霜的凤眸中，那足以冻结一切的寒冰，竟缓缓融化了。取而代之的，是一抹让苏辰感到极度不祥的，玩味与戏谑。
她不但不阻止，反而像是发现了什么新奇的玩具，饶有兴致地火上浇油。
“月儿。”
她懒洋洋地开口，声音里带着一丝蛊惑。
“你看，皇妹都冷成这样了。”
“你便多陪陪她。”
“正好……也让朕看看，你这【玲珑仙体】，对我姬家这该死的寒气体质，到底有多大的用处。”
轰！
苏辰的脑子，嗡的一声。
他猛地抬头，看向姬凝霜。
女帝的脸上，带着一丝恶作剧得逞般的笑意。
她的话，既像是在安抚妹妹，更是用一种不容置喙的语气，在提醒苏辰。
——你的“价值”所在。
——你，是朕的试验品。
苏辰的心，沉了下去。
这个女人……
她根本就没生气！
她从头到尾，都在看戏！
甚至，她还乐在其中！
.....
姬灵儿完全没察觉到这其中的暗流涌动。
她只当是自己抗议成功，皇姐终于妥协了。
小脸上，顿时露出了胜利者般的得意笑容。
她拉着身体僵硬的苏辰，直接在软榻旁的锦墩上坐下，整个人像块牛皮糖一样，黏在他的身上，汲取着那股让她浑身舒泰的温暖气息。
“阿月姐姐！”
她一边享受着，一边还故意拔高了音量，像是说给某人听的一样。
“你可真是个宝贝！”
“我们姬家姐妹，从皇姐到下面十七个，个个都跟我一样有不同的缺陷！体寒的，体燥的，经脉堵塞的……什么毛病都有！”
“要是让她们知道了你的好处，怕不是要把这凤仪殿的门槛都踏破了！”
姬灵儿说到这里，警惕地收紧了手臂，霸道地宣布。
“你可得藏好了！”
“你是我一个人的！”
苏辰的表情，彻底裂开了。
什……什么玩意？
还有十七个？！
十七个像姬灵儿或者姬凝霜这样的姑奶奶？！
他的脑海中，瞬间浮现出了一副恐怖的画面。
十八个容貌各异，但都带着姬家血脉里那股疯狂与偏执的公主，将他团团围住。
“阿月姐姐，我冷！”
“苏月，朕燥热！”
“月美人，我经脉不通，快来给我揉揉！”
……
苏辰打了个寒颤。
这皇宫，不能待了！
再待下去，自己迟早要被榨干！
看着他那张瞬间变得煞白，一副生无可恋的绝美脸庞，姬凝霜眼底的笑意，更浓了。
敲打苏辰。
敲打妹妹。
一举两得。
这个游戏，似乎……越来越有趣了。
.......
为了迎接镇北将军秦冷月，姬凝霜特意在凤仪殿设下了小规模的家宴。
说是家宴，其实也只有她，姬灵儿，和……作为“专属抱枕”陪席的苏辰。
宴席上。
姬灵儿彻底放飞了自我，全程黏在苏辰身边，一会儿让他夹菜，一会儿让他喂汤，那亲昵的模样，看得姬凝霜的脸色，一阵青一阵白。
好几次，苏辰都感觉到了女帝身上散发出的，几乎要实质化的杀气。
他如坐针毡。
这哪里是吃饭。
这分明是在鬼门关前反复横跳！
终于，宴席结束了。
姬凝霜擦了擦嘴角，看着还想拉着苏辰去她宫里“取暖”的姬灵儿，淡淡地开口了。
“时辰不早了。”
“秦将军一路舟车劳顿，想必已经歇下。”
她顿了顿，目光落在了苏辰的身上，语气不容置喙。
“苏月。”
“你去秦将军下榻的承乾殿，贴身服侍她歇息。”
“没有朕的命令，不许回来。”
“啊？”
姬灵儿的小嘴，瞬间噘了起来，脸上写满了老大不高兴。
“皇姐！凭什么呀！秦将军又不是没带侍卫！”
“嗯？”
姬凝霜只是淡淡地瞥了她一眼。
姬灵儿后面的话，立刻被堵了回去。
她虽然刁蛮，但还是分得清，皇姐什么时候是开玩笑，什么时候是下命令。
她只能委委屈屈地哼了一声，不甘心地松开了苏辰的胳膊。
但一想到皇姐白日的“许诺”，还有苏辰那独一无二的体质，她也只能暂时作罢，嘟囔道：“好吧好吧……那阿月姐姐明天要来陪我！”
苏辰的心中，却是猛地一动。
去服侍秦冷月？
他瞬间就明白了女帝的用意。
这是……在为他创造“递刀”的机会！
那份足以将王振置于死地的罪证，需要一个“合理”的方式，递到秦冷月这位“主审官”的手里。
而他这个女帝身边最受宠的“侍女”，无疑是最好，也最不会引人怀疑的人选。
“是，奴婢遵命。”
苏辰压下心中的波澜，恭敬地行了一礼。
***
承乾殿。
与凤仪殿的奢华不同，这里的一切都显得格外简朴、肃杀。
殿内甚至没有点熏香，只有一股淡淡的，属于兵器的铁锈味。
苏辰端着一壶热茶和一碟精致的糕点，低着头，小心翼翼地走了进去。
大殿中央，一个身穿黑色劲装，身形高挑的女子，正背对着他，擦拭着一柄寒光闪闪的长剑。
她甚至没有回头，只是身上散发出的那股，如同北境万年寒冰般的凛冽气息，就足以让寻常宫人两股战战。
这就是大夏的女战神，秦冷月。
苏辰深吸一口气，将自己代入了一个胆小、笨拙，没见过世面的小宫女角色。
他迈着小碎步，走到桌案前，将茶点放下。
因为“紧张”，他的手微微一抖，茶水都洒出来了几滴。
“将……将军，请用茶。”
他的声音，细若蚊蝇，还带着一丝恰到好处的颤抖。
秦冷月擦剑的动作，没有丝毫停顿。
她甚至连一个眼神，都懒得施舍给这个皇帝塞过来的“玩物”。
在她看来，这种靠着姿色上位的“佞幸”，与朝堂上的那些奸臣，没什么两样，都让她感到恶心。
苏辰仿佛被她这冰冷的气场吓到了，手足无措地站在原地，绞着衣角。
过了好几息。
他才像是鼓足了勇气，慌慌张张地躬身行礼，准备退下。
“奴……奴婢告退。”
他低着头，转身就走，脚步显得有些踉跄和慌乱。
就在他与秦冷月擦身而过的瞬间。
一张被折叠得极小的，薄薄的便签，悄无声息地，从他宽大的袖口中滑落。
啪嗒。
一声微不可闻的轻响。
那张便签，正好掉在了秦冷月那双沾着风尘的军靴旁。
苏辰的脚步，只是微不可察地顿了一下，随即像是毫无察觉一般，头也不回地，几乎是逃也似的，快步离开了大殿。
整个过程，天衣无缝。
他将一个胆怯、笨拙、惊慌失措的小侍女，扮演得淋漓尽致。
殿内，恢复了死寂。
秦冷月擦拭长剑的动作，终于停了下来。
她那双比剑锋还要锐利的眼睛，缓缓垂下，落在了脚边那张，突兀出现的便签之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