摆脱乌护法,冲出锈蚀迷窟的瞬间,混杂着星煞与铁锈气息的干燥空气涌入肺腑,韩立却感到一阵难得的畅快。他没有停留,甚至没有回头看一眼那幽深的洞口,身形化作一道融入昏暗天色的青影,朝着与来时截然不同的方向疾掠而去。
坠星海内围的地形复杂多变,危机四伏,却也提供了无数藏身之处。韩立没有选择直接向外围撤离,那样目标太大,极易被可能设卡或追踪的黑煞府修士察觉。他反其道而行之,朝着内围更深处,一片名为“乱磁丘陵”的区域遁去。
根据百晓阁情报与地图标注,乱磁丘陵因地下蕴含大量紊乱的磁元矿脉,导致此地磁场极其混乱,不仅罗盘等指向法宝近乎失效,连神识探查也会受到严重干扰和扭曲,是天然的隐匿屏障。当然,此地也非善地,混乱的磁场时常引发诡异的“元磁风暴”与“磁光幻象”,足以让真仙修士迷失方向,甚至神魂受创。
但对于掌握时空法则、且神魂强大的韩立而言,此地却是绝佳的临时藏身之所。他需要时间彻底炼化剩余的净尘果,消化此番所得,并避开黑煞府可能的第一波搜捕锋芒。
一路上,他小心翼翼,专挑地形崎岖、能量波动混乱的路径,不断变换方向,抹去自身可能留下的痕迹。一日后,一片望不到边际的、由无数低矮却棱角分明的暗色丘陵组成的区域出现在眼前。这里的天空呈现出一种诡异的紫灰色,空气中游离着细密的、肉眼可见的彩色磁光微粒,神识探出数里便感到阵阵滞涩与扭曲。
韩立精神一振,仔细感应片刻,选择了一处位于两座较大丘陵之间、天然形成的背风石坳。石坳入口狭窄,内部空间却颇大,且岩壁中含有某种能吸收能量波动的“哑光石”,正是理想的临时洞府。
他快速布下数层禁制,最外层是模拟周围紊乱磁场的隐匿阵,中层是预警与防御结合的综合阵法,最内层则是隔绝气息与稳固空间的结界。做完这一切,他才稍稍放松,盘膝坐下。
取出盛放净尘果的玉盒,打开。剩余的半枚果实依旧散发着温润的乳白光晕,净化安宁的气息弥漫开来,连石坳内原本阴冷潮湿的空气都仿佛变得清新了几分。韩立能感觉到,体内那缕壮大了许多的乳白色本源生机,正传递出清晰的渴望。
他没有立刻吞服,而是先调息片刻,将自身状态调整到最佳,尤其是仔细感应炼化那部分净尘果带来的变化。
伤势已恢复九成,道果上的裂痕基本愈合,只留下几道极其细微的、几乎不可察的纹路,假以时日温养,便能彻底复原。法力充沛,运转间隐隐带着一丝净尘果的净化特性,更加精纯凝练。最重要的是神魂与对意境力量的掌控。
神魂不仅完全恢复,且在净尘果那安宁道韵的滋养下,变得愈发晶莹剔透,神识的覆盖范围与精细度都有所提升。而对体内那三股意境——玉册的创生阳和、太阴真火的极阴冰寒、碎星意境的归墟破灭——的掌控,更是上了一个台阶。
净尘果的净化之力,仿佛一种绝佳的“调和剂”与“稳定剂”。它不仅加速了寂灭残渣的转化,更微妙地影响了三色意境域场的平衡结构。原本只是强行框架下的脆弱平衡,此刻多了一种内在的“融洽”。阳和与极阴之间的对立被缓和,而归墟之力也不再是单纯的破坏,在那净化之力的影响下,隐隐透出一种“破灭之后,方得新生”的更高意境雏形。虽然距离真正领悟融合还差得远,但掌控起来无疑更加得心应手,反噬的风险也大大降低。
“此果神效,远超预期。”韩立心中赞叹。难怪黑煞府如此重视,此物对于修炼阴邪功法、体内积郁煞气或暗伤者,无异于脱胎换骨的圣药。即便对他而言,也是稳固道基、调和意境、增强本源的无上补品。
不再犹豫,他拿起那剩余的小半净尘果,送入口中。
果实入口即化,并非化为汁液,而是化作一股温凉醇厚的乳白色本源洪流,瞬间涌入四肢百骸,直冲识海!比起之前引导吸收的那一丝,此刻的能量更加磅礴精纯!
韩立立刻收摄心神,全力运转功法,引导这股庞大的净化本源之力与掌天瓶本源生机交融、转化。乳白色的光晕自他体内透出,将整个石坳映照得一片圣洁。他周身气息开始稳步攀升,肉身在纯净能量的冲刷下进行着最后的淬炼与修复,道果上那最后几丝纹路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弥合、消失,变得圆融无暇,光华内蕴。
更为奇妙的是,在这股力量的滋养下,他对时空法则的感悟似乎也变得更加清晰。净化,本身便蕴含着一种“剥离冗余”、“回归本真”的意味,这与时间洗练、空间澄澈隐隐相通。他沉浸在这种玄妙的感悟中,对外界时间的流逝浑然不觉。
乱磁丘陵外,风起云涌。
坠星海内围的混乱能量波动日益加剧,天空中时常可见绚烂却危险的混沌极光闪现,大地深处传来沉闷的轰鸣,仿佛有什么庞然巨物正在苏醒。空气中那种潮汐般的韵律感越来越强,即便是对法则感知迟钝的低阶修士,也能清晰感觉到,一场席卷整个坠星海的能量盛宴即将拉开序幕。
越来越多的修士从四面八方涌入内围,朝着几个预测中的喷发核心区域汇聚。碎星镇变得空前拥挤和躁动,冲突与争夺每时每刻都在发生。黑煞府、魔岩洞、万毒谷等势力的身影也频繁出现,他们似乎并不仅仅满足于潮汐本身的收获,仍在暗中搜寻着什么,气氛紧张。
锈蚀迷窟的变故,似乎并未引起太大波澜。乌护法带着残兵败将悄然退走,并未大肆声张,毕竟夺宝失败、损兵折将并非光彩之事。但他显然不会就此罢休,暗中的调查与布置仍在继续。
时间,就在这山雨欲来的压抑与躁动中,悄然过去了半月。
乱磁丘陵深处,那处不起眼的石坳内。
乳白色的光晕早已收敛,韩立静静盘坐,周身气息沉凝如山,渊深似海。原本因重伤而不可避免流露出的那一丝虚弱与滞涩已然彻底消失,取而代之的是一种圆融完满、内敛而强大的感觉。金仙初期的境界不仅彻底稳固,甚至隐隐向前迈进了一小步,触摸到了初期巅峰的门槛。体内法力奔腾如大江,精纯凝练,带着一丝净化万物的独特气韵。
他缓缓睁开双眼,眸中清澈深邃,似有星河倒影,又似净水无波。摊开手掌,心念微动,一缕乳白色的气流自指尖溢出,灵活游走,时而化作温润光点滋养身畔一株从岩缝中顽强钻出的淡紫色小草,令其瞬间焕发生机,舒展叶片;时而凝聚成一枚小小的、散发着净化波动的光印,虽无攻击性,却给人一种能抚平一切紊乱、涤荡神魂尘埃的奇异感觉。
“净尘源气……与掌天瓶本源生机结合,似乎衍生出了一些独特的能力。”韩立若有所思。不仅仅是疗伤和净化,似乎对草木生灵有着非凡的滋养之效,更能稳固心神,调和外力。这对炼丹、培育灵药乃至应对心魔、化解某些特殊毒素或诅咒,或许都有意想不到的奇效。
他将气流收回,长身而起。半月闭关,收获巨大。不仅伤势尽复,修为精进,对意境掌控更上一层楼,还意外获得了“净尘源气”这一辅助利器。此刻的他,状态已然重回巅峰,甚至尤胜往昔。
是时候,去探寻那混沌潮汐真正的核心了。
根据潮音令的感应与空气中越发澎湃的潮汐波动,他能判断出,大规模的混沌潮汐活跃期,就在这几日之内。而核心区域“沉眠之地”,正是他最初的目标,也是云璃暗示可能有机缘,同时黑煞府等势力暗中觊觎的焦点。
他撤去洞府禁制,走出石坳。乱磁丘陵混乱的磁场对他影响已然不大。辨明方向后,他不再掩饰修为,将气息维持在真仙后期水准(依旧略作隐藏),化作一道迅疾的青虹,冲出丘陵,朝着坠星海最深处,那片传说中埋葬着上古星骸、每一次潮汐都由此掀起的——沉眠之地,疾驰而去。
越靠近深处,环境越发凶险诡谲。空间裂缝如同黑色的伤疤,随处可见;狂暴的混沌气流化作五彩斑斓的龙卷,在荒原上肆虐;巨大的星骸碎片如同山岳般耸立,散发着令人心悸的古老威压与辐射;更有各种适应了此地极端环境的星煞妖物潜藏暗处,择人而噬。
韩立将遁速提至极限,凭借潮音令对混乱波动的辨析、强大的神识预警以及对时空法则的巧妙运用,在危机四伏的路径上灵活穿梭,避开了数次足以威胁金仙性命的险境。
三日后,当他穿越一片由无数细小空间碎片组成的、如同亿万镜面般的“碎光平原”后,眼前的景象,豁然开朗,亦让他心神为之震撼。
那是一片无法用言语形容的“海”。
并非水流之海,而是由无边无际、缓缓翻腾涌动的混沌能量构成的“海洋”!海洋呈现一种深邃的、不断变幻的暗蓝色,其间闪烁着无数星砂般的璀璨光点,更有粗大的、如同血管脉络般的彩色能量流在“海面”下蜿蜒流动,散发出令人灵魂战栗的磅礴气息与混乱到极致的法则波动。
混沌能量的“海平面”并非平整,而是如同沸腾般,不时有高达千丈的能量巨浪轰然拍起,溅起漫天绚丽却致命的混沌光雨。而在那“海洋”的最中心,隐约可见几座庞大到难以想象的、如同大陆般的阴影轮廓,那便是传说中的上古星骸主体——沉眠之地!
此刻,混沌之海正处于一种“涨潮”前的相对平静期,但那种压抑的、仿佛能碾碎一切的恐怖威能,已让任何靠近者感到窒息。而在“海岸线”各处,早已聚集了数以千计的修士身影,或独自占据山头,或成群结队布下阵势,人人面色凝重,目光炽热地望向那混沌之海深处,等待着潮汐全面喷发的那一刻。
韩立落在远离人群的一处偏僻礁岩上,目光扫过海面上空那扭曲变幻的天穹,又看向海中若隐若现的星骸轮廓,最后,他的视线落在了怀中那枚微微发烫、正与远方混沌之海产生着奇异共鸣的“炎”字令牌之上。
“终于……到了。”
他低声自语,眼神平静之下,燃起一丝名为渴望的火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