就在黑铁岭攻防战陷入血腥僵持、潞南战局紧绷如弦之际,一个出乎所有人意料的变数,在东线悄然爆发。
落霞山,黑山军东营驻地。
指挥使赵霆站在山寨望楼之上,远眺西北方向。那里是潞州上党县境,也是昭义军左路、由孟迁率领的新军活动的区域。连日来,前方斥候传回的消息越来越令人不安。孟迁部虽在野狼山主寨下受挫,但其凭借兵力优势,正疯狂扫荡黑山军在滁水河谷的外围据点,并大肆征发粮草,手段酷烈,许多原本暗中倾向黑山军的村落坞堡惨遭蹂躏。更有迹象表明,孟迁似有分兵东向,威胁落霞山侧翼的企图。
“大哥,孟迁那厮欺人太甚!再让他这么折腾下去,咱们在东边好不容易攒下的那点人心,可就全散了!”一名心腹头目愤然道。
赵霆面色阴沉,手指紧紧攥着冰凉的栏杆。投靠黑山军,本是为求存图强,获得喘息之机。李铁崖待他不薄,粮饷器械如期拨付,也未过多干涉内务,让他仍守着落霞山这一亩三分地。但如今,昭义军大兵压境,黑铁岭岌岌可危,若李铁崖败亡,他赵霆和这落霞山二百弟兄,必将成为孟方立下一个剿灭的目标。唇亡齿寒的道理,他懂。
更重要的是,孟迁部在他眼皮底下肆虐,若坐视不理,不仅寒了依附百姓的心,更会让他赵霆在潞泽地界威信扫地,日后恐难立足。
“不能再等了。”赵霆眼中闪过一丝决绝,猛地转身,“李指挥使在黑铁岭拖住孙礼主力,王指挥使在野狼山顶住孟迁正面,这是在为我们创造机会!孟迁骄狂,其军多是新募乌合之众,分兵散处,正是可乘之机!”
“大哥,您的意思是……主动出击?”头目们又惊又喜。
“不错!”赵霆斩钉截铁,“趁其注意力都在野狼山,我们给他来个背后捅刀!目标,就是孟迁设在滁水河畔、负责转运粮草的那个新军营寨!”
他快步走入聚义厅,摊开地图:“据探报,孟迁为保障前线供给,在河口镇设了一处转运营,驻有约五百新兵,由他一个远房侄子率领,看守着大批刚从附近村落搜刮来的粮秣。此地距其主力约一日路程,守备相对松懈。”
“我们兵力虽少,但皆是惯走山路的精锐!连夜出发,沿小路急行军,拂晓前可抵河口!打他个措手不及,焚其粮草,乱其军心!即便不能全歼,也要让孟迁首尾不能相顾,减轻野狼山压力!”
“妙啊!”头目们兴奋起来,“烧了粮草,孟迁前线必乱!”
“但……将军(指李铁崖)那边,是否需先禀报?”有人谨慎问道。
赵霆略一沉吟,摇头道:“战机稍纵即逝!等信使往返,黄花菜都凉了。将在外,君命有所不受!此事我担了!立刻集合弟兄们,轻装简从,只带三日干粮和引火之物!今夜子时,兵发河口!”
是夜,月隐星稀。赵霆亲率东营一百五十名最精锐的士卒(留五十人守寨),人衔枚,马裹蹄,如同幽灵般悄无声息地没入茫茫山林,沿着崎岖隐秘的山径,直扑河口镇。
拂晓前最黑暗的时刻,河口昭义军转运营笼罩在沉睡中。营寨依河而建,栅栏简陋,哨塔上的兵丁抱着长矛打盹。连日来的“顺利”征粮,让这些新兵充满了骄躁和松懈,全然未觉死亡已悄然临近。
赵霆潜伏在营地外的草丛中,仔细观察片刻,打了个手势。数十名身手矫健的士卒如狸猫般匍匐前进,用利刃悄无声息地解决了外围的哨兵。随即,大队人马如潮水般涌向营寨!
“杀!”
震天的喊杀声骤然划破黎明前的寂静!赵霆一马当先,踹开单薄的寨门,挥舞长刀杀入营中!身后士卒如狼似虎,见人就砍,逢帐便烧!
营内顿时炸开了锅!从睡梦中惊醒的昭义军新兵,衣甲不整,惊慌失措,根本组织不起有效抵抗。有人试图拿兵器,却被迎面砍倒;有人哭喊着四处奔逃,却被火焰和刀枪逼回。粮草堆积处燃起熊熊大火,浓烟滚滚,映照着修罗场般的惨景。
战斗几乎是一边倒的屠杀。不到半个时辰,营寨便被彻底攻破,守将(孟迁的侄子)在乱军中被赵霆一刀劈死。五百新兵,死伤过半,余者皆溃散逃入山林。堆积如山的粮草辎重,大半焚毁。
“速战速决!清理战场,能带走的军械带走,带不走的全部毁掉!一炷香后撤离!”赵霆果断下令。
当朝阳升起时,河口营已化作一片废墟焦土。赵霆率部带着缴获的少量精良兵甲,迅速撤回落霞山,只留给孟迁一个烂摊子和冲天的烟柱。
消息传到正在野狼山下督战、筹划下一步进攻的孟迁耳中时,他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
“什么?河口营被端了?粮草被烧了?谁干的?!”孟迁暴跳如雷,脸色煞白。河口营存有他大军近三成的粮草!更重要的是,后方被袭,军心必然动摇!
“是……是落霞山的赵霆!黑山军的东营!”
“赵霆?!那个过江星?他竟敢主动出击!”孟迁又惊又怒,心头涌起一股寒意。他这才意识到,自己忽略了东边这颗钉子!如今粮道被断,后方不稳,还怎么全力攻打野狼山?
他不得不紧急抽调部分兵力回防后方,清剿溃兵,并派快马向孙礼求援、催粮。野狼山正面的攻势,顿时缓和下来。王琨压力大减。
几乎同时,黑铁岭下的孙礼也接到了急报。他眉头紧锁,没想到东线会出此变故。孟迁新军遇挫,不仅影响了左路攻势,更暴露了昭义军漫长的补给线和侧翼的脆弱。
“赵霆……李铁崖……好手段!”孙礼喃喃道,心中对黑山军的韧性有了新的评估。他不得不重新考虑整个战局,是否要分兵支援左路,或者改变主攻方向。
而野狼山和黑铁岭上的黑山军将士,闻听东营奇袭得手、焚毁敌军粮草的消息,顿时士气大振!
“赵指挥使干得漂亮!”
“看孟迁那厮还怎么猖狂!”
李铁崖得知消息,站在黑铁岭寨墙上,望着山下昭义军营垒,嘴角勾起一丝冷峻的弧度:“赵霆,果然没让我失望!这一把火,烧得好!”
冯渊(若在)亦会捻须微笑:“东线一动,全局皆活。孟迁受挫,孙礼必疑,我军压力可缓矣。”
赵霆的这次果断出击,如同一颗投入僵局棋盘的活子,瞬间搅动了整个潞南战局。昭义军看似强大的攻势,因侧翼受袭、粮草被毁而出现了裂痕。战争的主动权,在悄然间发生着微妙的转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