牛魔王的前蹄在碎石堆中不断刨动,试图撑起沉重的身躯——白色牛皮上沾满了灰褐色的尘土与黑红色的污血,几道深可见骨的伤口还在渗血,混铁棍落在不远处的焦土上,原本乌亮的棍身失去妖力滋养,只剩下黯淡的金属光泽,连表面的玄奥纹路都变得模糊。他缓缓抬头,浑浊的牛眼望向魔云洞顶上那道无面的灰雾身影,眼中先是翻腾的愤怒,接着是不甘的血丝,最后是深入骨髓的惊惧,种种情绪交织片刻,终究被彻底的绝望覆盖,化作一片沉沉的死灰。他纵横西牛贺洲近千年,从一介小妖打拼成一方妖王,手下妖兵过万,连仙佛都要让三分,何曾想过会栽得如此彻底——连对手的底细都未摸清,便落得家破法宝失的境地,这般败局,来得不明不白。
铁扇公主靠在魔云洞冰冷的石壁上,杏色罗衫被鲜血染透大半,胸口微弱起伏,每一次呼吸都牵扯着伤势,带来剧烈的疼痛。她看着洞顶那道掌控全局的灰雾身影,美眸中满是刻骨的恨意,却又夹杂着一丝茫然——芭蕉扇是她的本命法宝,更是她在积雷山立足的根本,如今法宝易主,丈夫重伤,经营多年的基业转瞬崩塌,她连复仇的力气都没有,只剩下无尽的绝望。
我没有理会他们的情绪波动。成王败寇,本就是三界亘古不变的规则,多余的怜悯只会留下隐患。意念微微一动,一缕融合了太阴寒气与混沌本源的蚀痕自我指尖探出,贴着地面游走,带着若有若无的灰光,悄无声息地没入牛魔王硕大的头颅。
牛魔王庞大的身躯猛地一震,喉咙里发出一声压抑的闷吼,牛鼻喷出带着血丝的黑烟,眼中神采剧烈挣扎——他试图调动残存的妖力抵抗,却发现体内妖脉早已被煞气侵蚀,连最基础的防御都难以凝聚。不过片刻,他眼中最后的不甘与愤怒彻底褪去,只剩下驯服的敬畏,原本紧绷的身躯也放松下来,前膝一弯,重重跪在碎石堆中。
“主……主人。”他低下了那颗从未向任何人低过的头颅,声音嘶哑得如同破旧的风箱,每一个字都带着屈辱,却又不敢有半分抗拒。
我将目光转向铁扇公主。她闭紧双眼,似乎不愿面对眼前的局面,长长的睫毛因恐惧而微微颤抖。又一道蚀痕从灰雾中分出,如同细针般没入她的眉心。她浑身一颤,猛地睁开眼,眼中的恨意如同被冰水浇灭,取而代之的是深深的恐惧与顺从,连嘴唇都在控制不住地发抖。
“看好此地,约束妖众,清理战场,修补禁制。”我声音平淡无波,却带着不容置疑的意志,灰雾微微流动,传递出清晰的指令,“无我谕令,不得擅自离开积雷山,亦不得与外界私通消息。”蚀痕已在他们神魂深处种下烙印,他们的生死皆在我一念之间,即便有不甘,也绝不敢轻易反叛。
“是。”牛魔王与铁扇公主同时应声,声音卑微,连抬头看我的勇气都没有。
处理完这对夫妇,我抬眼望向天际。白起军魂与无面佛母的战斗已近尾声——血色巨剑的光芒愈发黯淡,剑刃上的煞气如同退潮般缩减,军魂的咆哮声中不再有之前的凶戾,反而带着力竭的疯狂,每一次劈砍都显得迟缓而沉重。而无面佛母的曼荼罗法印也破碎不堪,粉色符文不断消散,那张占据半边天空的巨脸上布满了蛛网状的裂痕,包裹面孔的粉红瘴气稀薄了许多,连梵唱都变得断断续续。
显然,两者都已到了强弩之末,谁也无法再支撑太久。
“吼——!”白起军魂发出最后一声不甘的咆哮,血色巨剑猛地炸开,化作漫天暗红煞气,如同倾盆血雨般洒落,将残存的本源意识彻底燃尽,形成一道覆盖天际的煞气冲击波,朝着无面佛母的巨脸狠狠砸去!
天空中的巨脸发出一声尖锐的厉啸,声音里满是痛苦与惊惧,粉雾构成的五官彻底扭曲。在漫天血煞的冲击下,巨脸如同破碎的琉璃般寸寸碎裂,粉红流光四散飞溅,最终只剩下一道微弱却充满怨毒的意念,如同毒蛇般扫过积雷山的每一寸土地:“无相子……此仇本座记下了!他日定要将你挫骨扬灰!”
意念消散在风中,显然无面佛母为了保命,付出了极大的代价,强行撕裂空间遁走疗伤,连一丝多余的力量都不敢留下。
而那漫天洒落的精纯煞气,失去了军魂意识的凝聚,开始不受控制地侵蚀地面的山石草木——触碰到煞气的岩石瞬间变黑碎裂,草木枯萎成灰,连空气都变得粘稠,若不及时处理,不出半日,整座积雷山便会化为一片寸草不生的死地。
我岂会浪费此等精纯的煞气资粮?手中芭蕉扇轻轻挥动,这次并非引动外力,而是催动扇面本身的收敛之力。翠绿色的扇面泛起幽幽清光,一道无形的吸力从扇面中心扩散开来,如同长鲸吸水般,将那弥漫天地间的凶煞之气源源不断地吸纳过来!
煞气触及扇面的瞬间,便被其中蕴含的太阴本源初步净化,再经混沌蚀痕炼化提纯,剥离其中的暴戾杂质,只留下最纯粹的杀伐能量,顺着扇柄传入我体内。体内的禹王血咒似乎对此等煞气格外受用,暗红纹路在本源深处快速流转,主动与炼化后的煞气融合,使得血咒的颜色更加深邃,隐隐散发出令人心悸的威压,连之前残留的灼热感都彻底消失。
片刻之后,天空恢复清明,阳光重新洒落,虽地面依旧狼藉——碎石遍布,焦土纵横,却已不见半分凶煞之气,连空气都变得清新了许多。
我感受着体内又壮大几分的力量——混沌本源更加凝练,太阴之力与血咒、龙气彻底融为一体,灰雾流转间带着刚柔并济的特性;手中的芭蕉扇也与我建立了更深的联系,扇面纹路中的太阴本源愈发活跃,扇骨之上,那丝关于“九鼎”的微妙标记,在煞气与太阴之力的双重滋养下,似乎也清晰了一分,指向的方向更加明确。
是时候离开积雷山了。此地已被我掌控,牛魔王夫妇为奴,阴脉泉眼可作后续修行之地,妖众虽有骚动,却也翻不起大浪,完全可以作为一处隐藏的暗桩,随时传递西牛贺洲的动向。真正的棋局,从来不在这一座山头,而在更广阔的三界天地间。
我看向西方天际,那枚九鼎标记隐约指引的方向,似乎与流沙河的方位有所重叠,甚至牵连到更遥远的灵山故地——那里藏着“协议”的核心秘密,或许还有九鼎的下落。
正要动身,心头忽有一丝异样感应传来——并非来自九鼎标记,而是源自那被种下蚀痕的牛魔王。他匍匐在地上,小心翼翼地以意念传递信息,生怕触怒我:“主人……前日,有两名小妖送来请柬,自称是狮驼岭‘青毛狮子’与‘黄牙老象’麾下之人,邀俺老牛三日后赴狮驼岭的‘群妖会’,共商应对灵山与天庭变故之事……俺因红孩儿之事心烦,又忌惮狮驼岭势力,尚未回复。”
青毛狮子?黄牙老象?我心中微动——这两位并非普通妖王,而是文殊、普贤两位菩萨的坐骑,早年便曾下界为妖,如今西行结束,佛门势力重新洗牌,他们竟也趁此机会汇聚势力,明目张胆召开“群妖会”,显然是不再受佛门束缚,想要在乱世中谋夺一席之地。狮驼岭……那可是西行路上有名的大妖窟,据说如今由大鹏金翅雕坐镇,势力远超当年。
看来,唐僧消失,西行名义上的“圆满”结束,并未让三界安定,反而让潜藏的矛盾彻底爆发——仙佛内部分裂,妖魔趁机崛起,各方势力都在暗中布局,这潭水是越来越浑了。
我沉吟片刻,对牛魔王传下指令:“回复狮驼岭,便说你重伤未愈,无法亲往,由我代你赴会。”
正好,借此“群妖会”,既能摸清如今三界妖魔势力的分布,看看那些蛰伏的大妖究竟有何图谋,也能从他们口中,探听到更多关于“九鼎”、关于“大湮”、关于如来与无面佛母真正图谋的线索。若能借机挑起妖魔与仙佛的冲突,更是能为我争取更多时间。
灰雾之躯轻轻一晃,如同融入风中,瞬间离开了积雷山,朝着狮驼岭的方向疾驰而去。
手中的芭蕉扇依旧清凉,扇骨上的九鼎标记如同暗夜中的灯塔,光芒微弱,却始终稳定地指引着方向,从未偏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