入伏的蝉鸣比往年更聒噪,像在喊着“热啊热啊”。葡萄架的叶子密得能遮严实整个院子,灵月在架下支了张竹桌,刚从井里捞出来的西瓜切开,红瓤黑籽,汁水顺着桌角往下滴,诗诗凑过去猛吸一口,甜得眯起眼睛:“比去年的西瓜甜三倍!是不是苏砚哥哥偷偷给它喂糖了?”
苏砚正在给草莓暖棚通风,闻言笑着摇头:“是今年的雨水匀,光照足,就像你这丫头,吃饱睡好才长得快。”他手里的竹帘卷得恰到好处,既能挡住毒辣的日头,又能漏进丝丝凉风,暖棚里的草莓苗绿得发亮,像撒了层翡翠。
铁手张的铁匠铺午后歇业,他拎着个铁皮桶来串门,里面装着刚冰镇的酸梅汤,是灵月早上熬的。“给丫头们解暑,”他把桶往桌上一放,铁皮碰着竹桌“哐当”响,“丫蛋在铺子里练打铁,把锤头抡得跟风车似的,我说让她来吃口凉的。”
话音刚落,丫蛋就跑了进来,额头上的汗顺着脸颊往下淌,手里还攥着个没打完的小铁环。“诗诗姐姐你看,”她举起铁环,“我能打出带花纹的了!”铁环上的纹路歪歪扭扭,像条小蛇,诗诗却拍手叫好:“比张爷爷去年打的还好看!”
两个丫头捧着酸梅汤蹲在葡萄架下,吸管“滋滋”地响,喝得满脸都是汤汁。书生背着画筒路过,赶紧掏出纸笔,画里的诗诗举着半块西瓜,丫蛋叼着吸管仰头喝酸梅汤,葡萄叶的影子落在她们脸上,像盖了层绿纱。
“这画得叫《暑日清凉图》,”书生举着画笑,“去年画的是河灯,今年画的是酸梅汤,年年都有新凉法。”
傍晚的河边最是热闹,孩子们光着脚丫在浅滩踩水,大人坐在柳荫下摇蒲扇。张婶的馄饨摊支在老地方,今天加了新晒的虾皮,汤锅里飘着鲜气。她给诗诗和丫蛋各端来一碗,碗沿还冰着块西瓜皮:“凉丝丝的,喝着舒坦。”
王掌柜摇着扇子来乘凉,手里拿着块新做的夏布,上面印着蝉鸣图。“给灵月姑娘做件坎肩,”他把布递过去,“这布透气,晚上纳凉穿正好,比去年的苎麻料还软和。”
白老坐在柳树下,听着蝉鸣和水声,手里的旱烟袋冒着青烟。“想当年在暑天赶路,渴得能喝下一整桶井水,”他慢悠悠地说,“哪像现在,有冰镇西瓜,有酸梅汤,还有河风送凉,这日子,神仙来了都不换。”
月亮升起来时,蝉鸣渐渐歇了,蛙声又接了上来,“呱呱”地唱着夜曲。诗诗和丫蛋躺在竹床上,数着天上的星星,数到“织女星”时,两人突然争论起谁的星星更亮,吵着吵着就靠在一起睡着了,嘴角还沾着西瓜籽。
我们坐在葡萄架下,听着蛙鸣,闻着远处飘来的荷香,手里的酸梅汤碗还带着凉意。灵月说,等过了伏天,要给镇上的孩子们做新布鞋,用王掌柜的夏布,轻便又结实;苏砚说,暖棚里的草莓快熟了,今年结得比去年多,够镇上的孩子每人分两颗;诗诗在梦里嘟囔着,要把最大的草莓留给白老。
白老磕了磕烟袋,烟锅里的火星明明灭灭:“江湖哪有什么大道理,不过是你惦记我一口凉汤,我想着你一双布鞋,日子就这么热热闹闹过下去了。”
夜风带着水汽吹过来,葡萄叶“沙沙”作响,像在应和他的话。我们的江湖故事,就在这蝉鸣蛙噪里,在这冰镇的甜爽里,在这彼此惦记的细碎里,慢慢酿出更浓的情。
或许它永远不会有轰轰烈烈的结局,却有着细水长流的温暖;不会有惊天动地的转折,却有着日复一日的安心。就像这夏夜的蝉鸣,年年都一样,却年年都让人觉得,这寻常的日子,真好。
而这样的日子,还长着呢。我们的故事,也还长着呢。毕竟,只要这蝉还在鸣,这葡萄还在长,我们还在这院子里,这江湖的情分,就永远续不完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