处暑一过,镇上的谷子就黄透了。打谷场像铺了层金毯子,沉甸甸的稻穗压弯了秆,风一吹,“沙沙”作响,像在唱丰收的歌。诗诗挎着小竹篮,跟着灵月在谷堆旁捡稻穗,指尖被稻壳划得有点红,却捡得格外认真。
“灵月姐姐,你看这稻穗,饱满得像白老酿的米酒坛子!”她举起一把稻穗,金黄金黄的,阳光照在上面,闪着细碎的光。
灵月笑着帮她擦掉鼻尖的灰:“等打了米,给你做白米饭,再浇上张婶的红烧肉汁,香得能多吃两碗。”诗诗顿时来了劲,篮子里的稻穗很快堆成了小山,像座迷你的金塔。
苏砚和镇上的后生们忙着打谷,木枷“砰砰”地砸在稻垛上,金黄的谷粒簌簌往下掉,像下了场金雨。他脱了外衣,光着膀子抡枷,汗珠顺着脊背往下淌,在地上砸出小小的湿痕。铁手张扛着新打的木锨来帮忙,一锨下去,谷粒扬得又高又匀,落在晒谷席上,铺得平平整整。
“小苏这力气,比得上我年轻时候了!”铁手张笑着喊,木锨在他手里转得像玩花样,“想当年我在北方打谷,一枷能把石头砸出坑,现在不行喽,胳膊肘老得跟生了锈的铁砧似的。”
丫蛋抱着个布袋子,在谷堆旁捡谷粒喂小鸡。小鸡“叽叽喳喳”围着她转,她咯咯地笑,手里的谷粒撒得到处都是,连自己的小辫子里都钻进了几粒。诗诗跑过去跟她抢着喂,两人蹲在地上,像两只啄米的小母鸡。
书生背着画板在打谷场转悠,画了张《丰收图》:苏砚抡枷的背影,灵月捡稻穗的侧脸,铁手张扬谷的姿态,还有诗诗和丫蛋喂鸡的憨样,每个人的动作都带着股热乎劲儿。“这画得用金粉点缀,”他举着画赞叹,“才配得上这满场的金子。”
王掌柜带着伙计来送新做的布袋子,粗布厚实,装谷子正合适。“今年的收成好,得多备些袋子装粮,”他摸着胡子笑,“我那布庄也沾沾喜气,赶制了批新布,上面印着稻穗纹,保准好卖。”
张婶的馄饨摊摆在打谷场边,今天加了新收的黄豆做豆腐,嫩得能掐出水。她给每个人碗里都加了块豆腐,笑着说:“吃了新豆腐,来年收成更旺!”诗诗捧着碗,豆腐混着馄饨汤,鲜得她直咂嘴,连说比去年的香。
白老坐在谷堆旁的竹椅上,跟几个老汉抽着旱烟袋聊天。他指着场上的谷堆说:“想当年闹饥荒,一粒米都能分三个人吃,哪敢想现在能堆成山。这日子啊,就像这谷子,得慢慢长,才能结出饱满的穗。”
老汉们纷纷点头,说现在有吃有穿,孩子们能上学,街坊们能凑在一起打谷,比啥都强。
傍晚,打谷场的谷堆又高了几尺。夕阳把谷粒染成橘红色,像撒了把蜜糖。诗诗和丫蛋躺在谷堆上打滚,谷粒钻进衣领,痒得她们直笑,笑声惊飞了屋檐下的麻雀。
苏砚和灵月收拾着农具,铁手张帮着把谷粒装进布袋子,王掌柜的伙计们赶着车来运粮,张婶的馄饨摊还在冒着白汽。书生举着画板,把这热闹的场景都画了下来,画里的谷堆像座金山,映得每个人的脸都金灿灿的。
“今年的画册,这张得放首页,”书生感慨道,“比任何山水都有福气。”
我们坐在谷堆旁,看着夕阳慢慢沉下去,手里的馄饨汤还冒着热气。诗诗的头发里还藏着谷粒,她说要带回家种在院子里,明年长出小稻苗。灵月说,等谷子碾成米,要给镇上的老人都送些新米;苏砚说,要把稻草晒干,给草莓暖棚铺层厚垫子,冬天就不怕冻了。
白老磕了磕烟袋,烟锅里的火星明明灭灭:“丰足日子不是天上掉的,是一枷一枷打出来的,就像这江湖,不是靠嘴说的,是靠日子熬出来的。”
夜风带着谷香吹过来,把每个人的话都送得很远。我们的江湖,就在这满仓的谷物里,在这踏实的欢颜里,在这彼此帮扶的热乎气里,沉淀出最丰足的滋味。毕竟,这有谷香的甜,有丰收的暖,有一群人守着金秋慢慢忙的江湖,才刚尝出最踏实的幸福呢。而这样的幸福,会一年年,结出更饱满的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