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锁龙山下来,我们像被抽走了骨头似的,连说话都懒得张嘴。找了处山脚下的小镇住下,连着睡了两天两夜,才算把积攒的疲惫驱散了大半。
这天清晨,诗诗拿着个刚买的风车跑回来,风一吹,纸叶子“哗啦啦”转得欢实。“你们看你们看,这镇上在办桃花节呢!街上全是卖桃花糕、桃花酒的,香得人直流口水!”
我正坐在客栈门口晒太阳,看着她被风吹乱的碎发,忍不住笑:“你鼻子都快翘到天上去了,想去就直说。”
“那我们去嘛去嘛!”诗诗拽着灵月的袖子晃悠,活像只讨食的小松鼠。灵月被她晃得没办法,笑着瞪了我一眼:“都怪你把她惯坏了。”
苏砚从外面回来,手里提着两坛酒,闻言挑眉:“正好,我刚买了镇上最有名的桃花酿,去凑个热闹也好。”
白老捋着胡子,笑眯眯地点头:“老夫也去看看,说不定能淘到几张失传的古画。”
于是我们五个就这么浩浩荡荡地扎进了桃花节的人潮里。镇上的街道被装点得红红火火,家家户户门口挂着桃花枝,小贩们的吆喝声此起彼伏。诗诗眼睛都看直了,一会儿指着糖画摊不走,一会儿又被捏面人的吸引过去,手里很快就塞满了各种小玩意儿。
灵月嘴上说着“别乱花钱”,却悄悄给诗诗买了支桃花簪,插在她头发上:“嗯,还挺好看。”诗诗对着旁边的水洼照了又照,脸红得像熟透的桃子。
苏砚拉着我在酒摊前停下,要了两个粗瓷碗,倒上桃花酿。酒液清澈,还飘着几片桃花瓣,抿一口,带着股清甜的酒香,一点都不烈。“这酒不错,比上次在洛阳喝的烧刀子顺口。”苏砚咂咂嘴,又倒了一碗。
白老果然在字画摊前挪不动脚,跟摊主讨价还价,手里拿着幅画看得入神。我凑过去一看,画上是片桃花林,笔法灵动,倒有几分老先生送我们那幅的韵味。
正逛得热闹,突然听到前面传来一阵喧哗。挤进去一看,只见几个穿着体面的公子哥,正围着一个卖花的小姑娘起哄。那小姑娘篮子里的桃花被打翻在地,她急得眼圈通红,却死死护着篮子,不让他们碰。
“不就是几支破花吗?小爷买了!”为首的公子掏出一锭银子扔在地上,“但这花得你亲自送到我府上去,伺候好了,少不了你的好处。”
周围的百姓敢怒不敢言,显然这公子在镇上颇有势力。小姑娘咬着嘴唇,捡起地上的银子就要扔回去,却被那公子一把抓住手腕。
“放开她!”诗诗看不下去,挤到前面,将小姑娘护在身后,“光天化日之下欺负人,算什么本事!”
那公子上下打量着诗诗,眼睛都直了:“哟,又来了个俊俏的小丫头,正好,跟我回府里做个伴吧。”他伸手就要去摸诗诗的脸。
“啪!”一声脆响,灵月的软鞭不知何时缠上了他的手腕,力道之大,让他疼得龇牙咧嘴。“敢动我的人,你掂量掂量自己的骨头够硬吗?”灵月眼神冰冷,看得那公子心里发毛。
苏砚走过去,一脚把地上的银子踢到公子面前:“拿着你的臭钱,滚。”他周身的气势吓得那几个跟班连连后退。
公子又惊又怒,却被我们的阵仗唬住,撂下句“你们给我等着”,带着人灰溜溜地跑了。
小姑娘连忙道谢,灵月帮她捡起地上的桃花,柔声说:“以后再遇到这种人,别硬碰硬。”小姑娘点点头,从篮子里抽出一支开得最艳的桃花,递给诗诗:“姐姐,这个送你。”
诗诗接过桃花,笑得比花还甜。
等逛到傍晚,我们提着买的桃花糕、醉蟹,还有白老淘来的那幅画,回到客栈。院子里正好有棵老桃树,花瓣落了一地,我们就在树下摆了张桌子,倒上桃花酿,慢悠悠地吃喝起来。
“说起来,我们好像好久没这么轻松过了。”诗诗咬着桃花糕,含糊不清地说,“没有追杀,没有邪术,真好。”
苏砚举杯:“敬这太平日子。”
“敬我们自己。”我和他碰了碰碗,酒液洒出来几滴,落在地上,很快被泥土吸收。
灵月看着飘落的桃花瓣,轻声道:“其实江湖也不全是打打杀杀,也有这样的好时候。”
白老喝了口酒,笑道:“这就叫张弛有度。该打的时候不含糊,该歇的时候也得尽兴。”
我们都笑起来,笑声惊动了树上的麻雀,扑棱棱飞起来,带落了更多的桃花瓣,像下了场粉色的雨。
夕阳把我们的影子拉得很长,酒坛渐渐空了,盘子里的点心也见了底。诗诗靠在灵月肩上,已经打起了小呼噜,手里还攥着那支桃花。
我看着眼前的景象,心里突然很踏实。或许江湖就是这样,有刀光剑影,也有桃花酿酒;有生死一线,也有此刻的安稳。只要身边的人还在,不管前面是断魂崖还是锁龙山,都有闯下去的勇气。
“明天去哪?”苏砚问,声音里带着点微醺的沙哑。
我望着天边的晚霞,笑了:“听说江南的桃花开得正盛,去看看?”
“好啊。”
“走。”
夜色慢慢笼罩下来,老桃树静静地立在院子里,仿佛在听我们说这未完的江湖路。而我们的故事,就像这不断飘落又不断盛开的桃花,热热闹闹,没完没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