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步踏出光之门,熟悉的失重和空间转换感袭来,但比之前任何一次都要轻微短暂。
脚踏实地的感觉传来,不再是时光回廊那冰冷诡异的材质,而是坚硬的地面。然而,空气中那浓烈到令人作呕的甜腻腐朽气味,如同实质的拳头,狠狠砸在鼻腔和喉咙深处,让我差点窒息呕吐。
我强忍着不适,迅速环顾四周。
我正站在一片极其开阔的广场边缘。地面铺着巨大的黑白格子地砖,像是某种超现实的棋盘。但这些地砖大多已经碎裂、翘起,如同被巨力践踏过。从那些裂缝和翘起的边缘缝隙中,缓缓渗出粘稠的、色彩斑斓的液体,像是打翻的油漆混合了腐烂的糖浆,缓缓流淌,散发出更加浓郁的恶臭。
这里的光线依旧昏暗,却并非之前的黄昏感,而是一种被某种巨大阴影笼罩的压抑。空气沉重得如同铅块。
而这一切感官上的不适,都被远处那震耳欲聋的声响彻底压倒——
那扭曲的、疯狂的八音盒音乐!
它不再遥远模糊,而是近在咫尺,音量放大到了极致!尖锐、狂乱、不成调的音符如同冰雹般密集砸落,疯狂撞击着鼓膜和神经,试图强行灌入大脑,搅乱一切理智!
音乐的源头,就在广场的中央。
那里,搭建着一个巨大的、缓缓旋转的木质舞台。但构成舞台的并非普通木材,而是一种如同被某种力量同化、呈现出诡异木质纹理和颜色的物质,仿佛一棵活着的、却早已枯萎腐败的巨树被强行扭曲成了舞台的形状。
舞台上方,一个巨大无比、破旧不堪的马戏团帐篷顶如同乌云般悬罩着,投下 vast 而压抑的阴影,将大半个广场都笼罩在其下。帐篷布破烂垂落,颜色褪败,却更添几分阴森。
而就在那缓缓旋转的木质舞台正中央——
站着它。
欢愉小丑。
它的体型异常高大,近乎三米,却瘦削得如同竹竿,显得极不协调。身上的小丑服色彩对比强烈到刺眼——鲜红、亮黄、靛蓝、惨白——每一种颜色都饱和得如同毒蘑菇的斑纹,在昏暗的光线下散发着不祥的光泽。
它的关节以一种完全违背生理结构的方式扭曲反转着,手脚的动作显得极其怪异。脸上,用粗糙油腻的油彩,画着一张巨大无比、一直裂到耳根的笑容。那笑容弧度夸张到恐怖,充满了Fixed的、永不改变的“欢愉”。
但最令人心悸的,是它的眼睛。
那里没有眼球,没有神采,只有两个纯粹的、深不见底的、仿佛能吸收所有光线的黑洞。任何与之对视的念头,都会引发灵魂深处的战栗。
它就那样静静地站在旋转舞台的中心,如同整个诡异世界的轴心。
我出现的瞬间,它那黑洞般的眼睛似乎“看”了过来。
然后,它动了。
它没有咆哮,没有冲来,而是极其夸张地、慢条斯理地对着我所处的方向,滑稽地、深深地鞠了一躬。手臂舒展,如同一位终于等到压轴嘉宾入场的舞台主演,姿态里充满了戏剧化的“欢迎”。
紧接着,它抬起一只戴着五彩手套的、指关节反转的手,打了个清脆的响指。
啪!
声音不大,却清晰地穿透了狂乱的八音盒音乐。
随着这声响指,广场周围,那黑白格子地砖的边缘,那彩色粘液的缝隙之间,突然如同鬼魅般浮现出无数模糊的、半透明的人形虚影!
这些“观众”虚影密密麻麻,挤满了广场边缘,它们没有清晰的五官,只有不断开合、做出无声大笑动作的嘴巴和扭曲鼓掌姿态的手臂。它们的存在本身,就在散发着一种狂热的、盲目的“欢愉”情绪,如同一种精神污染,弥漫在整个广场。
而就在这时,一股强大到无法抗拒的、强制性的“欢愉”情绪,如同海啸般强行涌入我的大脑!
那不是真正的快乐,而是一种冰冷的、粗暴的、不容置疑的精神指令——笑!开心!享受!狂欢!
这股力量试图直接篡改我的情绪,抹杀我的警惕和恐惧,强行将我同化成那些无声大笑的观众之一!
“呃!”我闷哼一声,脑袋如同被重锤击中,太阳穴突突直跳。意识剧烈抵抗着这股外来的侵蚀,右臂的灰黑色纹路在这剧烈的精神冲突下,骤然爆发出刺骨的冰痛,如同有冰锥在狠狠凿刮骨头!
冰冷的剧痛反而让我更加清醒,死死守住心神的最后防线。
舞台中央,欢愉小丑缓缓直起身。它那裂到耳根的油彩笑容固定不变,两个黑洞般的眼窝“凝视”着我,仿佛在欣赏我挣扎的窘态。
无声的狂欢已然开幕,而我是它舞台上,唯一真实的演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