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丈方圆的绿洲,在这片广袤而死寂的裂谷中,依旧渺小得如同沙海中的一粒尘埃。然而,它所散发出的生机与纯净气息,却如同黑夜中的灯塔,其光芒穿透了灰蒙蒙的魔气,传播得远比其实际范围更远、更广。
铁柱等最初接触林玄的遗民,在亲身受益并参与到绿洲建设后,已然成为了这片希望之地最坚定的拥护者和宣传者。他们往来于自己破败的藏身之所与这片绿洲之间,自身气色的好转、对未来的期盼,以及偶尔带回去的、经由苏晚晴催熟的些许蕴含生机的普通灵果,都成了无声却最有说服力的广告。
裂谷中的其他幸存者(修士和凡人)逐渐被这片绿洲吸引,远远观望。
渐渐地,在绿洲外围,那片依旧被魔气笼罩的灰暗地带,开始出现更多陌生的、小心翼翼的身影。
他们不再是铁柱那样淳朴胆大的汉子先行试探,而是三五成群,或是一家老小相互搀扶,躲藏在更远处的嶙峋怪石、深邃地缝之后,带着比铁柱等人最初更甚的恐惧与警惕,远远地眺望着那片不可思议的绿色区域。
这些幸存者,成分复杂。有和铁柱一样,家园被魔气毁灭,被迫逃入裂谷挣扎求存的凡人;也有一些气息微弱、身上带伤、修为大多在炼气期乃至筑基初期的散修或小宗门弟子,他们或因宗门覆灭,或因在戈壁中遭遇魔物、探险遇险等各种原因流落至此。他们共同的特点,便是长期在魔气侵蚀下苦苦支撑,身心俱疲,眼神麻木中深藏着绝望。
他们目睹林玄催生植物、净化魔气的神奇手段,
起初,他们只敢远远看着。他们看到那个被铁柱称为“恩人”的年轻男子(林玄),时常盘坐在绿洲边缘,双手虚按地面,周身散发着令人心旷神怡的翠绿色光华。那光华所至之处,顽固的魔气如同冰雪般消融退散,焦黑的土地仿佛被注入了活力,变得松动。他们看到他将一些看似普通的草籽或莲子撒入土中,然后以那神奇的光华滋养,不过数日,那些植物便顽强地破土而出,舒展叶片,开始吸纳周围的魔气,散发出宁静的气息。
这种点化生机、驱散污秽的手段,在他们看来,近乎神迹!与传说中翻江倒海、御剑千里的神通不同,这种扎根于土地、孕育生命的力量,在这些饱受死寂与毁灭折磨的幸存者心中,引起了更深的震撼与共鸣。
他们也看到那位气质温婉柔美的女子(苏晚晴),她不像林玄那样光芒夺目,她的力量更加内敛、柔和。她行走在绿洲之中,指尖流淌着淡绿色的光晕,轻抚过那些新生的灵植,仿佛在与它们低语。当她靠近时,灵植的生长似乎会更加旺盛,连周围的空气都变得更加清新怡人。她时常会拿出一些散发着诱人光泽的果子,分给铁柱等人,或者亲自喂给一些跟随父母前来、瘦骨嶙峋的孩子。
又感受到其带来的生机,恐惧渐去,感激渐生。
亲眼所见,亲身感受(即便是远远地感受到那逸散过来的清新气息),远比任何传言都更有力量。通缉令上那个面目狰狞、勾结魔物的“邪魔”形象,与他们眼前这个默默种树、净化环境、身边女子温柔救助他人的青年,形成了无比强烈的、令人无法忽视的反差。
恐惧,如同阳光下的冰霜,在事实面前一点点消融。
取而代之的,是一种难以言喻的感激和渴望。感激这片绿洲的存在,感激那对男女带来的生机;渴望能像铁柱他们一样,走进那片区域,呼吸一口干净的空气,感受片刻没有魔气侵蚀的安宁,甚至……能得到一丝救助。
“种树的怪人”和“救人的仙子”称呼开始流传,与通缉令上的“邪魔”形象形成巨大反差。
不知从何时起,在裂谷幸存者私下里的交流中,关于林玄和苏晚晴的称呼,悄然发生了变化。
没有人再提起“邪魔”、“祸首”之类的字眼,那与他们的亲眼所见截然相反。他们用更朴素、更贴近实际观察的词汇来指代:
那个能催生植物、驱散魔气的年轻男子,被称作——“种树的怪人”。说他“怪”,是因为他拥有如此神奇的手段,却不张扬,不索取,只是日复一日地、沉默地扩大着那片绿色的区域,仿佛他的目的就仅仅是种树而已。这与他们认知中高高在上、追求力量与资源的修士形象大相径庭。
而那个温柔美丽、时常分发灵果、救治伤患的女子,则被尊称为——“救人的仙子”。她的善良与慈悲,在这些挣扎于生死边缘的人看来,比任何传说中的仙女都要真实和可贵。
“怪人”与“仙子”,这两个带着些许敬畏、更多是亲切与感激的称呼,在幸存者之间口口相传,迅速取代了官方通缉令上那充满恶意的定性。
铁柱等人听到这些称呼,也只是憨厚一笑,并不纠正,反而觉得十分贴切。青璇在调息之余,听到外面的议论,心中更是感慨万千。亲眼所见的真实,与权力话语塑造的形象,孰是孰非,在这些最底层的幸存者心中,自有公断。
林玄和苏晚晴对于外界的议论并非一无所知,但他们并未在意。林玄依旧专注于他的净化和培育,体内世界树灵力在持续运用和这片土地微弱生机反馈下,运转越发圆融,那五尺空间也似乎更加稳固。苏晚晴则遵循着本心,继续救助那些她力所能及的伤患,她的灵族之力在慈悲之举中,似乎也变得更加纯净活泼。
这片在绝望中诞生的绿洲,以及它的创造者们,正以一种潜移默化的方式,改变着裂谷的人心向背。一种基于最朴素的生存需求和善恶认知的认同,正在悄然凝聚。
然而,林玄偶尔会停下手中的动作,望向裂谷那昏黄的天空,心中并无多少轻松。他知道,这片绿洲越显眼,这里发生的一切传播得越广,来自外界的、真正的风暴,恐怕就离得越近了。他现在能做的,就是在风暴来临前,让这片绿洲的根扎得更深,让这星星之火,燃烧得更旺一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