青云宗,演武坪。
即便天空依旧笼罩在那片令人窒息的、极致寒冷的铅灰色之下,宗门内的日常并未完全停止。低阶弟子们仍需切磋磨砺,以期在日益诡异的环境中获得一丝自保之力。
此刻,演武坪上正进行着一场看似寻常的筑基初期弟子间的切磋。
一方是叶辰。他今日竟罕见地出现在了公共场合,一身亲传弟子服饰熨帖平整,发髻也梳理得一丝不苟,甚至嘴角还挂着一丝若有若无的、试图恢复往日温润潇洒的笑容。
然而,只要稍微细看,便能察觉出那份极力维持的平静下的极端不协调。他的脸色是一种不健康的苍白,甚至隐隐透着一股青黑之气。那笑容僵硬无比,如同雕刻上去一般,眼底深处更是一片空洞,偶尔闪过一缕难以捕捉的、令人心悸的躁动与猩红。
他的对手,是一名同样筑基初期的外门弟子,名为赵莽,以一手刚猛的火系掌法在外门小有名气。此刻,赵莽面色凝重,全身灵力鼓荡,赤红的火芒在双掌间吞吐不定,严阵以待。能与亲传弟子叶辰师兄切磋,他既兴奋又紧张。
“叶师兄,请指教!”赵莽大喝一声,率先发动攻击,双掌裹挟着灼热气流,一式“烈火焚心”直拍叶辰中门。
面对这势大力沉的一击,叶辰却仿佛有些心不在焉,甚至眼神飘忽了一瞬。直到炽热掌风扑面,他才似乎猛然惊醒,下意识地抬手格挡。
动作依旧迅捷,筑基中期的灵力底蕴毋庸置疑。但他的灵力波动,却不再是青云宗功法特有的中正平和,反而透出一股阴冷、晦涩的气息,与赵莽那灼热的火灵力碰撞在一起,发出“嗤嗤”的怪异声响,相互侵蚀消磨。
“叶师兄的灵力…怎么感觉怪怪的?”台下有观战弟子小声嘀咕。
“是啊,好像有点冷…而且感觉很不稳定…”
叶辰似乎听到了这些议论,眼底闪过一丝极度的烦躁与暴戾。他猛地加强灵力输出,那阴冷的力量骤然爆发,竟硬生生将赵莽震退数步!
赵莽只觉一股冰寒刺骨的力量顺着手臂经脉钻入,灼热的火灵力竟难以完全驱散,心中骇然:“叶师兄果然厉害!”他不敢怠慢,再次鼓足灵力,使出绝招“燎原百破”,掌影纷飞,如烈火燎原,笼罩向叶辰。
叶辰站在原地,身形微晃,似乎有些不适地晃了晃头。他的右眼眼眶,在无人注意的角度,极其轻微地抽搐了一下,眼白的部分,似乎有数道比发丝还要纤细的、扭曲的黑色丝线一闪而逝。
剧烈的痛苦与疯狂的杀意,正如潮水般冲击着他的识海!
时间回溯到昨夜。
密室中,叶辰如同捧着稀世珍宝般,捧着那枚从尸体中挖出的、布满血色纹路的惨白骨符残片。头顶那“以此咒杀林玄!”的血黑色字幕疯狂闪烁,与他沸腾的杀意共鸣。
“如何催动?告诉我!如何咒杀他!”他对着空气低吼,仿佛那个神秘的黑袍人就在眼前。
一段冰冷邪异的法诀自动涌入他的脑海——以自身精血为引,污秽神魂为祭,沟通骨符中蕴藏的九幽怨力,方可隔空咒杀!
没有丝毫犹豫!对林玄的恨意早已吞噬了一切理智!
叶辰猛地咬破舌尖,一口滚烫的心头精血喷在冰冷的骨符残片之上!
滋——!
仿佛烧红的烙铁烫入了冰水!那骨符残片遇到精血,骤然爆发出浓郁如实质的黑红色邪光!其上的血色纹路疯狂蠕动,竟如同活物般挣扎起来!
紧接着,那残片瞬间软化、变形,化作了一小滩粘稠无比、散发着极致恶念与污秽气息的黑红色胶质物!
这胶质物猛地弹射而起,速度快到极致,根本不容叶辰反应,便直直射向他的右眼!
“呃啊!”叶辰只来得及发出一声短促的痛呼,那黑红色的胶质物便已如同跗骨之蛆,死死粘附在他的眼球表面,并疯狂地向着眼窝深处钻去!
剧痛!难以形容的剧痛!仿佛整个头颅都要被钻开!
他清晰地感觉到,那东西钻透了眼球,融入了视觉神经,甚至一路向着识海最深处钻去!它最终盘踞下来,化作了一条极其细微、却散发着滔天怨毒与魔念的——九幽魔蚴!
与此同时,他丹田内那原本光华璀璨、代表着筑基中期修为的道基玉台,仿佛被泼上了浓墨,迅速被染上了一层污浊的黑色!玉台表面甚至浮现出与那骨符类似的扭曲血纹!
磅礴的灵力仍在,却变得冰冷、死寂、充满了破坏与毁灭的欲望!
他的右眼,视力并未丧失,但视野中的一切都蒙上了一层淡淡的血黑色滤镜。更可怕的是,一种冰冷、暴虐、嗜杀的念头,正通过这条魔蚴,无时无刻不在侵蚀着他的意志!
……
“死!废物!都该死!”演武台上,赵莽那密集的火焰掌影,在叶辰那泛起血黑色微光的右眼中,仿佛变成了林玄那张嘲讽的脸,变成了无数嘲笑他的散修嘴脸!
那嗜杀的魔念瞬间冲垮了他最后一丝理智!
“吼——!”叶辰猛地发出一声完全不似人声的咆哮,周身阴冷死寂的灵力轰然爆发,不再是简单的格挡!
他竟不闪不避,任由几道火焰掌力拍在身上,震得他气血翻腾,却毫不在意。他的右手快如闪电般探出,五指成爪,其上缠绕着浓得化不开的黑气,精准无比地穿透了重重掌影!
下一刻!
咔嚓!
一声清脆得令人头皮发麻的骨裂声,响彻了整个骤然寂静下来的演武坪!
所有围观弟子的笑容僵在脸上,瞳孔骤然收缩!
只见叶辰的右手,五指如同铁钳,死死地扣在了赵莽的天灵盖上!巨大的握力之下,赵莽的头盖骨瞬间变形、碎裂!
赵莽脸上的表情凝固在惊愕与难以置信之中,眼中的神采瞬间黯淡下去。灼热的火灵力戛然而止。
叶辰脸上却浮现出一种极度残忍而满足的狞笑,右眼中的黑红色细丝剧烈蠕动!
他手腕猛地一发力!
噗嗤!
红的、白的……四处飞溅!
赵莽的头颅,竟被他硬生生捏爆了!
无头的尸体晃了晃,重重地栽倒在冰冷的演武台上,温热的血液染红了一片地面,随即又在极寒中迅速冻结成暗红色的冰渣。
死寂!
整个演武坪陷入了一片死一般的寂静!
所有弟子都目瞪口呆地看着台上那如同魔神般的身影,看着他手上淋漓的鲜血和脑浆,看着他脸上那残忍陌生的狞笑,看着他右眼中那诡异蠕动的黑红细丝……
恐惧,如同冰冷的毒蛇,瞬间攫住了所有人的心脏!
叶辰…叶师兄…他…
叶辰似乎这才从那种疯狂的杀戮状态中清醒过来一丝,他看了看自己沾满红白之物的右手,又看了看台下那一张张惊恐欲绝的脸,再低头看向脚下那具无头尸体…
一丝极短暂的茫然掠过他的眼眸。
但随即,就被右眼中传来的、更深沉的冰冷与暴虐彻底吞噬。
头顶那“以此咒杀林玄!”的血黑色字幕,闪烁得如同滴血的星辰。
他咧开嘴,发出一声意味不明的、沙哑的嗬嗬怪笑,甩了甩手上的污秽,在一片死寂与恐惧的注视下,一步步走下了演武台,向着自家洞府方向走去。
所过之处,弟子们如同躲避瘟疫般惊恐退散。
魔种已种,反噬深噬。
昔日天才,踏血而行。
青云宗的天,要变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