野菊花的香气混着油菊的油墨味,在晨光里轻轻浮动。墨尘把包裹递进柜台时,小木正踮着脚往盒子上贴邮票——那是张印着老槐树的纪念邮票,是村主任特意找出来的。
“贴歪了。”墨尘伸手帮他把邮票扶正,指尖碰到小木的手背,带着点凉意。
小木嘿嘿笑:“墨尘哥你贴得好看,像老槐树的影子。”
邮局工作人员称重时,盒子上的地址格外醒目:“上海市静安区……安雅收”。墨尘看着那三个字,忽然想起张奶奶说的,安家闺女小时候总爱跟在母亲身后,喊着“娘,我要叫雅雅,像槐花一样雅”。
“邮费到付还是寄付?”工作人员问。
“寄付。”墨尘掏出钱夹,“麻烦多贴张保价单,里面是旧物,怕损坏。”
走出邮局,阳光正好爬上镇口的牌坊。小木忽然指着路边的早点摊:“墨尘哥,我想吃豆浆油条!”
“走吧。”墨尘笑着揉了揉他的头发,“刚巧我也饿了。”
早点摊的煤炉上冒着白气,老板娘麻利地炸着油条,油花溅起的声音格外热闹。小木捧着热豆浆吸了一大口,忽然问:“安雅姐收到包裹,会不会哭啊?”
“也许会。”墨尘咬了口油条,酥脆的面香混着芝麻味在舌尖散开,“但应该是开心的眼泪。”
正说着,小木的书包忽然震动起来——是村主任打来的电话。小木接起电话,嗯嗯啊啊了几句,挂了之后眼睛瞪得溜圆:“墨尘哥!安雅姐说她下周就回来!”
墨尘手里的油条差点掉在地上:“真的?”
“村主任说她请了年假,专门回来看看!”小木激动得差点把豆浆洒出来,“她说要请咱们吃上海的蝴蝶酥!”
秋风卷着落叶飘过街角,墨尘望着远处的山路,忽然觉得那漫山的野菊花,好像都在风里笑出了声。
一周后,安雅真的出现在了村口。她穿着米色风衣,拖着个小行李箱,站在老槐树下时,眼神里满是惊叹。“三十年了,树都长这么粗了。”她伸手摸着槐树皮,指尖划过那些深深浅浅的纹路,声音发颤。
张奶奶拄着拐杖迎上来,拉着她的手不放:“雅雅啊,可算盼着你回来了!”
安雅眼眶一红,给张奶奶鞠了个躬:“张奶奶,让您惦记了。”
小木跑过去递上杯菊花茶:“安雅姐,这是后山采的,墨尘哥说用山泉泡最香。”
安雅接过茶杯,看着里面舒展的花瓣,忽然从包里拿出个丝绒盒子:“这是我母亲的遗物,块银锁,上面刻着‘安’字,我一直带在身上。这次回来,想把它放在村里的老物件馆,让它认认根。”
墨尘点头道:“我去跟村支书说,肯定能妥善保管。”
那天下午,安雅跟着他们去了晒谷场。她蹲在谷堆旁,抓起一把新收的稻谷,任由谷粒从指缝漏下:“母亲总说家乡的米最养人,果然是。”她忽然转头对墨尘和小木说,“晚上去我住的民宿吃饭吧,我带了蝴蝶酥和生煎包,咱们边吃边说。”
暮色漫上晒谷场时,老槐树下亮起了灯笼。安雅的民宿院子里摆着张小桌,蝴蝶酥层层叠叠堆在盘里,像撒了层碎糖霜;生煎包冒着热气,咬开时汤汁溅出,烫得人直呼气却舍不得松口。
“其实我母亲走的时候,偷偷在我枕头下塞了张字条,”安雅喝了口菊花茶,轻声道,“说‘等槐花开了,就带你回外婆家摘槐花’。可惜她没等到。”
墨尘往她碗里夹了个生煎包:“现在回来也不晚,明年春天,咱们一起摘槐花做喜饼。”
安雅笑着点头,眼角的泪却滑了下来,滴在茶杯里,晕开一圈淡淡的菊香。
临走前,安雅把银锁交给了村史馆。锁上的“安”字被摩挲得发亮,旁边摆着那个铁皮盒和半块麦饼。墨尘在说明牌上写道:“有些等待,会穿过三十年的风,在某个秋天,带着菊香回来。”
小木看着牌子上的字,忽然问:“墨尘哥,安雅姐会不会每年都回来?”
墨尘望着远处正在和张奶奶话别的安雅,轻声道:“会的。”
就像野菊花会年年开,槐花开了又落,那些藏在岁月里的牵挂,总会顺着风,沿着路,找到回家的方向。而他们要做的,就是守着这些念想,等着每一个该回来的人。
晚风里,野菊花的香气又浓了些,好像在应和着这个约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