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澈所谓的“老家当”，藏在要塞最底层，一个连地图上都没有标注的废弃能源枢纽里。
电梯一路下沉，仿佛要坠入地心。苏晚扶着沈澈，能感觉到他身体的重量越来越靠在自己身上，呼吸也带着压抑的痛楚。但他眼睛很亮，像两簇烧着的火。
“撑住啊你。”苏晚忍不住说，“别惊喜没送出去，自己先趴窝了。”
沈澈扯了个难看的笑：“放心…死不了。好戏…还没开场呢。”
电梯终于停下。门一开，一股陈旧的机油味和金属冷却后的腥气扑面而来。眼前是一个巨大得望不到边的圆形空间，穹顶高耸，隐约能看到曾经纵横交错的粗大能量管道接口，如今大多已经锈蚀断裂。空间中央，有一个巨大的、如同陨石坑般的凹陷结构，里面黑黢黢的，看不清有什么。只有几盏应急灯发出惨淡的光，勉强照亮附近区域。
这里安静得可怕，只有他们两人的脚步声和沈澈粗重的呼吸在空洞地回响。
“这就是…老家当？”苏晚看着这片巨大的废墟，有点懵。这地方看起来废弃了几十年，能有什么惊喜？
“别急…”沈澈喘了口气，拉着她朝中央那个“陨石坑”走去。靠近了才发现，坑壁是金属的，有阶梯蜿蜒向下。坑底似乎有什么东西，被厚厚的防尘布覆盖着，轮廓庞大而奇特。
沈澈走到坑边，在一面看起来光滑如镜的金属墙壁上摸索着。那墙面突然亮起微光，浮现出一排复杂的非标准接口和一个小型操作屏。沈澈从自己贴身的口袋里掏出一个样式古怪、像是由几块不同颜色芯片拼接而成的钥匙，插了进去。
“验证通过。欢迎回来，‘星烬’。”一个温和但毫无感情的电子音响起。与此同时，覆盖坑底那庞大物体的防尘布，发出一阵轻微的机械传动声，开始自动向四周收缩滑落！
苏晚屏住了呼吸。
防尘布下露出的，不是什么高科技武器，也不是庞大的机器，而是一艘…船？
但它和苏晚认知里的任何飞船都不同。它通体呈现一种暗哑的深灰色，线条流畅而诡异，像是一条沉睡的深海怪鱼。体积不算特别巨大，大约相当于一艘中型突击舰，但造型极其独特，没有明显的舷窗，外壳仿佛是一体成型，只在关键位置有一些不规则的凸起和凹陷，材质看起来非金非石，在应急灯下泛着微妙的光泽。最奇特的是，它静静地悬浮在离坑底半米高的空中，没有任何可见的引擎或反重力装置喷口。
“这是…什么？”苏晚被这艘船的怪异镇住了。
“‘回声’。”沈澈看着那艘船，眼神里带着一种复杂的情感，像是怀念，又像是忌惮，“我老爹…留给我的最后一件‘遗产’。也是‘星火’计划最早的…试验品之一。”
“它能打仗？”苏晚怎么看，这艘安静的怪船也不像能对抗外面那支庞大舰队的样子。
“打仗？”沈澈笑了，笑容里带着点疯狂，“不，它不直接打仗。但它能…‘听’。”
“听？”
“对，听。”沈澈指向外面星空的方向，“听那些战舰的‘声音’。它们的引擎共振，能量流转，甚至是…通讯波里隐藏的杂音。”他看向苏晚，眼神灼热，“你不是能‘感觉’到它们的不协调吗？‘回声’能把这种感觉放大一万倍，变成我们可以‘看’到、可以‘利用’的东西！”
苏晚明白了。这艘船是一个超级感应器和信息战平台！
“可我们怎么用它？它看起来…不像能飞出去的样子。”这船悬停在这里，显然没有常规的起飞能力。
“谁说要飞出去了？”沈澈走到操作屏前，快速输入指令，“‘回声’的核心不在这船体里，而在下面。”他指了指坑底更深邃的黑暗，“这艘船只是个…‘探头’。真正的‘大脑’，连接着要塞最初建造时埋设的、遍布整个星域的地震波和引力波监测网络。那些网络本来是用来预警陨石和小行星的，后来废弃了，但线路还在。”
屏幕上亮起复杂的星图，正是要塞外的空域。无数细密的光点和线条开始浮现，代表着引力场波动、空间密度变化等等极其细微的数据。
“看到了吗？”沈澈指着星图上敌舰阵列侧后方那片区域，“你感觉不对劲的地方，这里的数据确实有异常！引力波纹存在细微干涉，说明那几艘船的动力核心频率和主舰队有差异！还有，它们的加密通讯流量明显偏大，像是在频繁内部交流，或者…在偷偷计算什么！”
苏晚看着那些跳动的数据，虽然看不懂具体含义，但种子的感应似乎与这些数据产生了某种共鸣，让她能模糊地理解沈澈的意思。那片区域的敌舰，确实“心不齐”！
“我们能做什么？”顾砚深的声音突然从后面传来。他不知何时也下来了，脸色凝重地看着屏幕。
沈澈头也不回：“能做的多了。比如，用‘回声’模拟主舰队的旗舰指令信号，给那几艘‘心怀鬼胎’的船发个假命令，让它们‘不小心’挡一下友军的射击轴线？或者，捕捉它们偷偷向外发送的独立通讯，看看它们到底在打什么小算盘，说不定能策反？最不济，也能用引力波干扰它们的阵型，给我们的炮台创造点机会。”
顾砚深眼睛一亮：“成功率多大？”
“鬼知道。”沈澈很光棍，“这玩意儿几十年没全功率启动过了，我自己都没完全搞懂它所有功能。而且，‘花园’那边肯定有信息战专家，一旦被发现，他们会全力干扰甚至反向追踪，我们这‘探头’可能保不住。”
“值得一试。”顾砚深立刻做出决定，“总比坐以待毙强。你需要什么支持？”
“能量！大量的纯净能量！”沈澈快速说道，“‘回声’启动耗能巨大，需要暂时借用要塞主护盾的一部分供能线路！这会让护盾强度在短时间内下降！”
顾砚深眉头紧锁。这很冒险，护盾减弱，万一对方趁机猛攻…
“还有多久到三十分钟期限？”他问。
艾薇的声音从通讯器传来（她也连接了这里的频道）：“还剩二十二分钟！”
“干了！”顾砚深咬牙，“艾薇，立刻秘密调整能源分配，优先满足‘回声’启动需求！护盾强度下降控制在百分之十五以内，时间不能超过五分钟！我去指挥中心，准备配合你们的行动，一旦对方阵型出现混乱，立刻发动反击！”
“明白！”艾薇立刻去安排。
顾砚深看了沈澈和苏晚一眼：“这里交给你们了。”说完转身快步离开。
坑底只剩下沈澈和苏晚，以及那艘沉默的怪船“回声”。
沈澈深吸一口气，双手在操作屏上飞快舞动，输入一连串复杂的指令。整个废弃能源枢纽开始发出低沉的嗡鸣，地面微微震动。坑底深处，传来某种庞大设备启动的轰鸣声。覆盖在“回声”船体上的最后一点灰尘被震落。
“苏晚，”沈澈突然开口，声音有些沙哑，“待会儿，‘回声’全功率扫描时，可能会…有点刺激。你集中精神，跟着你的‘感觉’走，如果发现任何特别强烈的‘信号’或者‘节点’，立刻告诉我方位！”
“好！”苏晚用力点头，手心里全是汗。
巨大的能量通过隐藏的线路涌入这深埋地下的设施。“回声”船体表面那些不规则的凸起开始发出幽蓝色的微光，整个船身仿佛活了过来，微微脉动着。
屏幕上的星图变得更加清晰，敌舰的每一个细节都被放大。沈澈锁定了他之前发现异常的那几艘战舰。
“开始了！”他猛地按下一个最终启动键！
嗡——！
一股无形的波动以“回声”为核心，穿透厚厚的岩层，瞬间扫过整个要塞，冲向外部星空！苏晚感觉自己的大脑像是被重锤敲了一下，无数杂乱的信息碎片和能量感应如同潮水般涌来！种子的感应被放大了无数倍，她仿佛能“听”到星空中那些战舰冰冷的“心跳”，感受到能量在管线中奔腾的“流速”，甚至能模糊捕捉到一些加密通讯中泄露出的情绪碎片——傲慢、贪婪、还有一丝…不易察觉的恐惧和犹豫！
“左翼第三艘…它的引擎功率在偷偷降低…”苏晚捂住刺痛的额头，凭着种子的指引艰难开口，“还有…靠后的那艘小型舰…它在持续向外发送一种很弱的、非标准信号…”
沈澈眼睛死死盯着屏幕，双手快成残影，根据苏晚提供的模糊信息，调整着“回声”的扫描焦点和模拟信号参数。
“找到了！”他低吼一声，“果然在偷偷记录主舰队的阵型数据和能量分配！想留一手？帮你们一把！”
他迅速编写了一段复杂的指令代码，模拟成旗舰的加密格式，混在大量的背景噪音中，定向发送给那几艘异常战舰。指令的内容是：因侦测到要塞异常能量聚集，令你部即刻向坐标xxx微调阵位，启动前置护盾，准备应对可能的空间能量冲击。
这是一个看似合理，实则会让它们稍稍偏离原有位置，甚至可能挡住友军部分火力的命令！
信息发送出去了。
坑底陷入死寂。沈澈和苏晚都紧盯着屏幕，心脏怦怦直跳。
几秒钟后，星图上显示，那几艘异常战舰…真的开始动了！它们依照假指令，缓缓调整了方位！
“成功了？！”苏晚惊喜。
但下一秒，刺耳的警报声在“回声”的操作屏上炸响！
【警告！检测到高强度反向信息追踪！来源：敌方旗舰！】【警告！‘回声’探头暴露风险极高！】
几乎同时，通讯器里传来顾砚深急促的声音：“对方旗舰有异动！能量读数急剧升高！疑似主炮充能！目标…目标似乎是你们所在的底层区域！”
沈澈脸色大变：“被发现了！他们想直接轰穿地层，干掉‘回声’！”
“怎么办？”苏晚慌了。
沈澈眼神一狠，双手再次飞速操作：“赌最后一把！‘回声’，超载运行！把所有能量集中，给我干扰那片区域的空间稳定性！制造一个小型引力陷阱！”
“超载会烧毁核心的！”苏晚记得沈澈说过。
“顾不上了！”沈澈吼道，“总不能白死！”
“回声”船体发出的幽蓝光芒瞬间变得刺眼，整个地下空间剧烈震动起来！屏幕上的数据疯狂跳动！
外部星空中，那几艘刚刚移位的异常战舰附近，空间突然开始扭曲，产生肉眼可见的涟漪！一艘冲得稍快的敌舰猝不及防，引擎仿佛被无形的手拉扯，轨迹瞬间偏离，差点撞上旁边的友舰！整个“花园”舰队的左翼阵型出现了一瞬间的混乱！
“就是现在！开火！”顾砚深在指挥中心怒吼！
要塞所有能用的炮台全力开火，能量光束如同暴雨般射向混乱的敌舰左翼！
爆炸的火光在星空中接连闪现！
然而，敌舰旗舰的主炮也已经充能完毕！一道粗得令人心悸的暗红色能量光束，撕裂虚空，径直朝着要塞底层、沈澈和苏晚所在的位置轰来！
“躲不掉了！”沈澈看着屏幕上那道毁灭性的光束在眼前急速放大，一把将苏晚拉向“回声”船体下方一个相对坚固的金属结构后面，自己则用身体护住了她。
苏晚看着那道死亡之光越来越近，绝望中，她怀里的种子却突然爆发出前所未有的灼热！一股强烈的意念涌入她的脑海——不是危险，不是恐惧，而是一种…呼唤？指引？
她下意识地抬起头，目光穿透层层障碍，仿佛看到了星空深处，某个遥远的方向…
就在这时，异变再生！
那道即将击中要塞的暗红色主炮光束，在距离要塞还有一段距离的宇宙空间中，像是撞上了一堵看不见的墙壁，猛地偏折了出去，划过一道诡异的弧线，反而击中了“花园”舰队右翼的一艘大型护卫舰！
轰！！！
巨大的爆炸照亮了半边星空！
所有人都惊呆了！
包括“花园”舰队本身，攻势也为之一滞。
“怎么回事？！”指挥中心里，顾砚深看着这匪夷所思的一幕，难以置信。
地下坑底，劫后余生的沈澈和苏晚也懵了。
沈澈看着屏幕上那道偏折的轨迹，又看了看怀里眼神有些空洞的苏晚，猛地想到了什么，声音带着难以置信的颤抖：
“刚才…你做了什么？”
苏晚茫然地摇头，她也不知道。她只记得那种子灼热的呼唤，和星空深处那个模糊的感应…
通讯器里，传来艾薇惊疑不定的声音：
“检测到超大规模空间翘曲信号…就在…就在敌舰队后方！有东西…有东西过来了！”
屏幕上，在“花园”舰队的后方，星空开始剧烈扭曲，一个庞大得超乎想象的阴影，正缓缓从虚空中浮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