陆建设蹲在炕沿,拳头攥得咯咯响:”大姐,你这次要是再原谅他,我敢打包票,不出三个月他就能把咱家的房梁都拆了卖钱!“
“我不知道...”陆梅把脸埋进掌心,泪水从指缝中渗出,在蓝布棉裤上晕开深色的痕迹。
楚晚月揽过女儿的肩膀,声音突然柔和下来:“梅子,你好好想想。”
她指了指四周,“这里永远是你的家,你什么都不要怕。”
她轻轻拍着陆梅的背,“想想你自己,真的要跟这样一个男人过一辈子吗?”
楚晚月起身拉上窗帘:“你先在这屋歇会儿,缓一缓。”
她整了整衣襟,语气坚定起来,“等会儿要是想通了,就去厨房帮忙。今天是你侄女的满月酒,咱们陆家的女人,没有过不去的坎儿。”
陆梅怔怔地望着窗棂上跳动的光影,一滴泪无声地滑落。
楚晚月深吸一口气,撩起围裙擦了擦手,这才迈出东屋。
院子里飘着炖肉的香气,厨房方向传来“哒哒哒”的切菜声。
她刚走到厨房门口,就看见王秀珍正用铁勺搅着大铁锅里的红烧肉,油亮的汤汁咕嘟咕嘟冒着泡,楚青苗在一旁麻利地把黄瓜切成细丝。
“婶子,六样菜都备齐了。”建家媳妇擦着汗笑道,指了指案板上摆好的菜肴,“红烧肉、小鸡炖土豆、糖醋鲤鱼,还有凉拌三丝、蒜蓉空心菜、醋溜白菜。”
楚晚月点点头,目光扫过灶台时特意多看了两眼:“行,多亏了你们了,等会让秀珍多留碗红烧肉,给你们带上”她声音放轻了些,“多挑些瘦的。”
王秀珍手里的铁勺顿了一下,“娘您放心,我给她们准备着呢。”
就在这时,帘子猛地被掀开,陆建党带着一身寒气闯进来:“娘!王青山来了!”他话音未落,王秀珍手里的铁勺“咣当”掉进锅里,溅起的汤汁烫红了手背都没察觉。
“秀珍,你看好火。”楚晚月一把按住儿媳妇发抖的手,转头对建党说:“去堂屋把建业叫来。”
她解下围裙整了整衣领,声音忽然拔高:“我倒是要看看,这是哪门子的贵客!”
院子里,王青山正搓着手东张西望,见楚晚月出来忙堆起笑脸:“婶子!恭喜恭喜啊!听说您家添了个大胖孙女?”他踮脚往屋里张望,“秀珍呢?我特意来看她的。”
楚晚月站在原地纹丝不动,眯着眼睛打量他:“这位是...?”
“哎哟婶子!我是秀珍她二哥啊!”王青山往前凑了两步,露出泛黄的牙齿,“前几年我还来过呢!”
“哦——”楚晚月拖长声调,突然冷笑,“我家秀珍不是早和你们王家断亲了吗?这几年你们可是连个鸡蛋都没舍得送,现在倒认起亲戚来了?”
王青山脸色一僵,随即又挤出笑容:“婶子这话说的,血脉亲情哪能说断就断?我这不是特意...”
“特意什么?”楚晚月打断他,目光落在他空空如也的双手上,“特意空着手来吃满月酒?”
厨房里,王秀珍死死攥着帘子,眼泪大颗大颗往下掉。
王青山搓着粗糙的双手,脸上堆着油腻的笑容:“这...婶子,您也知道我家穷得叮当响...”
他咽了咽口水,肉香一个劲儿往鼻子里钻,肚子跟着咕噜叫了两声。
楚晚月冷笑一声,把围裙往腰间一系:“我家锅里的米都不够自家人吃。”她伸出手,做了个送客的手势,“请回吧。”
“婶子...”王青山佯装没听见,脚尖不自觉地往厨房方向挪,眼睛直往屋里瞟,“我就是想...”
“你是聋了吗?”陆建业一个箭步挡在楚晚月身前,常年干农活练就的膀子把褂子撑得紧绷绷的。
陆建党也横跨一步,兄弟俩像两座铁塔似的堵在院当中:“赶紧走!别逼我们动手!”
王青山脸上青一阵白一阵。他原本盘算着硬闯进去蹭顿饭,可看着陆家三兄弟结实的胳膊,只得缩了缩脖子:“我...我就想见见秀珍...”
“滚!”陆建国突然从堂屋冲出来,手里的铁锹“咣当”砸在地上,“当初你们王家怎么说的?嫁出去的闺女泼出去的水?现在闻着肉香知道来认亲了?”他的眼睛气得发红,活像头暴怒的牛犊。
王青山被这阵势吓退两步,踩到鸡食盆险些摔倒。
他狼狈地扶住篱笆,咬牙切齿道:“你们...哼!咱们走着瞧!”临走还不忘恶狠狠地瞪了眼厨房方向,那里隐约可见王秀珍抹泪的身影。
等那背影消失在土路尽头,楚晚月转身拍拍陆建国的肩:“建国,瞧见没?”她声音突然哽咽,“秀珍为了跟你过日子,连娘家都断了...”
陆建国眼眶发热,重重地点头:“娘您放心!我要让秀珍过上好日子,让王家后悔去!”他拳头攥得咯咯响,仿佛在发毒誓。
“知道就好。”楚晚月抹了把眼睛,突然抬头看了看天,“今儿日头好,把八仙桌摆院里吧。”
她指着堂屋,“把那坛子高粱酒也搬出来,咱们热热闹闹地给安安过满月!”
“好嘞!”三兄弟齐声应和。陆建业一把扛起榆木桌子,陆建党拎着四条长凳,陆建国则小心翼翼抱着那坛珍藏了三年的高粱酒。
阳光下,三个壮实的身影忙活得热火朝天,刚才的不愉快仿佛都随着炊烟飘散了。
厨房里,王秀珍悄悄擦干眼泪,往红烧肉里又多撒了把冰糖。
东屋的旧木门发出“吱呀——”
一声响,陆梅搀着呲牙咧嘴陆建设慢慢走出来。
“建设咋出来了?”楚晚月连忙在围裙上擦了把手就迎上去,接过了另一边胳膊。
“娘,我想晒晒太阳。”陆建设扯出个虚弱的笑,抬头眯眼看了看明晃晃的日头,“闻着肉香,躺不住了。”
“建党!”楚晚月朝屋里喊,“把老四那把藤椅搬出来!”转头又叮嘱陆梅,“去拿条毯子来,虽然日头好,可别着了风。”
等陆建设在藤椅上安顿好,楚晚月仔细给他掖好毯子边角,又往他背后塞了个软枕:“先晒会儿,等会儿开饭我让你大嫂给你单盛一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