冰冷的土坯地面,灰尘呛入鼻腔。林默的额头死死抵着粗糙的地面,身体因剧痛和极致的虚弱而筛糠般颤抖。他沾满污血和泥垢的左手,如同溺水者抓住最后一根浮木,死死攥着那张从床脚拽出的深褐色兽皮。兽皮入手粗糙冰凉,带着浓重的霉味和尘土气息,边缘早已磨损卷曲,仿佛轻轻一碰就会化为齑粉。
就在指尖与兽皮接触的刹那——
嗡!
一股难以言喻的、源自万古洪荒的苍茫气息,如同沉寂的火山骤然苏醒!它并非温和的溪流,而是狂暴的、充满原始意志的洪流!瞬间撕裂了林默残破的经脉屏障,无视他崩毁的道基,如同无形的巨手,狠狠攫住他的灵魂,将他猛地拖入一片无边无际的混沌黑暗!
“啊——!” 林默在识海中发出无声的嘶吼!并非肉体之痛,而是灵魂被强行撑开、被无尽信息冲刷的恐怖胀裂感!无数难以理解、扭曲变幻的玄奥符文,如同沸腾的星云,带着毁天灭地的威压,在他破碎的识海中疯狂旋转、碰撞、重组!
这些符文并非文字,它们是道的具象!是规则的碎片!是天地初开时最本源的呐喊!它们蕴含着难以想象的恐怖力量,每一次闪烁、每一次轨迹的变动,都仿佛要将林默那脆弱不堪的灵魂彻底碾碎、同化!
“不…我不能死…不能…” 求生的本能化作最坚韧的执念,在灵魂即将崩解的边缘死死支撑!他放弃了理解,放弃了抵抗,如同风暴中的孤舟,将所有残存的意志凝聚成一点——活下去!抓住它!
就在这濒临彻底湮灭的刹那,他丹田深处,那早已空无一物的虚无之地,极其微弱地、如同心脏最后搏动般,再次悸动了一下!一股源自那枚被夺走的玉佩最深处的、微弱到近乎不存在的混沌气息,如同最忠诚的引路者,骤然亮起!
嗡!
这缕微弱气息的出现,如同在狂暴的星云风暴中点亮了一盏微弱的灯塔!那些疯狂肆虐、要将林默撕碎的原始符文洪流,仿佛受到了某种至高无上的指引,旋转、碰撞的速度骤然一缓!狂暴的力量如同找到了宣泄的出口,开始沿着一种玄奥莫测、暗合天地至理的轨迹,缓缓流淌!
不再是毁灭,而是…引导!
无数扭曲变幻的符文开始沉降、凝聚,在林默那破碎不堪的识海中央,勾勒出一幅幅极其复杂、却又蕴含大道至简真意的人体经络运行图!这些图卷并非静止,而是如同活物般自行流转、演化!每一条线路,每一个节点,都对应着一种强行引纳、炼化天地间最原始、最狂暴、最被唾弃能量的霸道法门!
以身为炉!以意为火!炼天地万气!化污浊为源初!
一个恢弘、古老、如同大道纶音般的意念,穿透了符文的轰鸣,清晰地烙印在林默的灵魂深处:
“道基毁?天地为炉我自造!窃我道韵?他日炼你作炉中宝!”
轰!
庞大的信息洪流终于找到了归途,不再冲击林默的灵魂,而是如同百川归海,深深烙印!那狂暴的意志也随之沉寂,仿佛完成了它的使命,只留下那自行流转、玄奥莫测的经络图卷,如同星图般悬于识海中央。
“呃!” 林默的身体猛地一颤,如同离水的鱼,剧烈地呛咳起来,意识如同从万丈深渊被强行拉回!他大口大口地喘着粗气,汗水如同小溪般瞬间浸透了破烂的衣衫,身体虚脱得连抬起一根手指都困难。但那双原本死寂绝望的眼睛里,此刻却燃烧着两簇微弱却无比顽强的火焰!那是劫后余生的惊悸,更是…抓住了一线生机的狂喜!
“默哥!默哥!你怎么了?!” 王大石被林默突然的剧烈反应吓坏了,扑上来扶住他,声音带着哭腔,“你…你别吓我啊!是不是伤口又…”
“大石…” 林默的声音嘶哑得厉害,却带着一种前所未有的、劫后余生的激动,他死死攥着手中那张毫不起眼的兽皮,仿佛握着整个世界,“我…我没事…我找到了…找到了!”
“找到了?找到什么了?”王大石茫然地看着林默手中那张破旧兽皮,又看看他眼中那奇异的光芒,完全摸不着头脑。
林默没有解释,也无力解释。他艰难地靠在冰冷的土墙上,借着窗外惨淡的月光,颤抖着双手,缓缓将那张布满灰尘、仿佛随时会碎裂的兽皮古卷展开。
兽皮展开的刹那,并无任何惊天动地的异象。上面的确没有任何文字,只有无数扭曲、古朴、深奥到难以理解的暗红色线条和符号,如同干涸凝固的古老血迹,又像是星辰运行的轨迹被强行烙印其上。这些线条和符号看似杂乱无章,却隐隐构成了一幅幅残缺的人形轮廓,以及体内复杂到令人头晕目眩的经络、穴窍运行路线。
林默屏住呼吸,心神沉入识海,对照着那自行流转的玄奥星图,再看向兽皮上的线条。奇迹发生了!那些原本如同天书般的暗红线条,此刻在他眼中,竟仿佛活了过来!它们开始按照识海中那宏大图卷的指引,自行扭曲、延伸、连接!一条条残缺的路线被补全,一个个晦涩的节点被点亮!
嗡!
当他心神完全沉浸,试图跟随第一条最简单、最基础的运行路线进行观想时,一股微弱到极致、却异常坚韧霸道的吸力,陡然从他崩毁的丹田深处爆发出来!这吸力无视他断裂的经脉,直接穿透血肉皮膜,探向外界!
霎时间,林默感觉周身毛孔猛地张开!空气中那些稀薄得几乎可以忽略不计的、驳杂不堪的天地灵气,以及…更原始、更混乱、弥漫在破屋各个角落的——灰尘微粒蕴含的土腥气、木头腐朽的霉朽气、墙角蛛网死虫的微弱死气、甚至泥土深处渗透的阴寒地煞之气…这些被所有修士视为污秽、避之不及的“浊气”,竟如同受到了至高君王的召唤,丝丝缕缕,极其缓慢却坚定地,朝着他的身体汇聚而来!
“呃啊——!” 剧痛!比刀割斧凿更甚的剧痛瞬间席卷全身!这些被强行吸入的浊气,如同无数烧红的钢针、淬毒的冰锥,狠狠刺入他毫无防护的皮肉,钻入他断裂的经脉!它们狂暴、混乱、充满破坏性,疯狂地撕扯、侵蚀着他本就残破不堪的身体!
林默的身体剧烈地痉挛起来,皮肤表面瞬间泛起一层不正常的灰黑色,血管如同扭曲的蚯蚓在皮下凸起!冷汗混着污血疯狂涌出,牙齿咬得咯咯作响,几乎要崩碎!
“默哥!”王大石吓得魂飞魄散,一把抱住林默剧烈颤抖的身体,“你怎么了?!别吓我!这破皮子是不是有毒?!” 他惊恐地看着林默手中那张兽皮,恨不得立刻把它抢过来扔掉。
“别…碰我!也别…碰它!”林默从牙缝里挤出嘶吼,眼神疯狂而坚定,“出去…大石!出去守着!别让…任何人进来!”
“可是你…”
“出去!”林默的声音带着不容置疑的决绝,甚至有一丝狰狞,“相信我!想活…就按我说的做!”
王大石看着林默那痛苦扭曲却异常执拗的脸,看着他眼中那不顾一切的疯狂光芒,心中纵然有万般不解和担忧,最终还是狠狠一跺脚,红着眼眶冲出了破屋,反手带上了那扇歪斜的木门,如同一尊铁塔般守在了门口。他握紧了拳头,指甲深深掐入掌心,听着屋内传来林默压抑到极致的痛苦闷哼,心如刀绞。
屋内。
林默如同被投入了炼狱的熔炉。浊气疯狂涌入,带来撕裂般的痛苦。他紧守心神,死死盯着识海中那第一条最简单、却也最凶险的符文运行路线——那是一条强行贯通手太阴肺经残脉的路线!
“给我…炼!” 灵魂深处发出不屈的咆哮!
嗡!
丹田深处那股微弱的吸力骤然变化!化作一股极其霸道、充满毁灭与新生意志的“意火”!这“意火”无形无质,却真实存在!它沿着那条玄奥的路线,在识海符文的指引下,猛地“点燃”了涌入体内的狂暴浊气!
嗤嗤嗤!
如同滚烫的烙铁按在冰面上!狂暴的浊气被这股霸道的“意火”强行焚烧、撕裂、锻打!杂质被炼化成缕缕带着恶臭的黑烟,极其细微地从林默周身毛孔渗出!而其中被强行剥离出来的、最细微、最本源的一丝混沌能量,则被那“意火”贪婪地吸收、融合,化作一丝比头发丝还要纤细、却坚韧无比的灰蒙蒙气流!
这缕微弱到几乎可以忽略不计的灰蒙气流诞生的刹那,林默感觉那撕心裂肺的剧痛陡然减轻了一丝!仿佛干涸龟裂的大地,终于迎来了一滴微不足道的甘霖!
“源初之气!” 一个明悟在他心头炸开!这就是无名古卷的核心!以意志为火,强行炼化天地万气(无论清浊),淬炼出最本源的混沌能量——源初之气!
他精神大振,不顾身体的虚弱和残留的剧痛,疯狂地运转着那缕微弱的“意火”,如同最吝啬的守财奴,贪婪地捕捉、炼化着破屋中一切能被感知到的“浊气”!灰尘、腐朽、阴寒、死寂…这些被世界遗弃的能量,此刻都成了他活下去、重新站起来的养料!
时间在极致的痛苦与微弱的希望中缓慢流逝。当窗外透进第一缕惨白的晨曦时,涌入的浊气终于变得极其稀薄,难以捕捉。
林默缓缓睁开眼。汗水、血污、还有炼化杂质排出的黑色油腻污垢,糊满了他的脸和身体,散发着难以形容的恶臭。他疲惫得仿佛被抽干了所有力气,连动一动手指都无比艰难。
但!
他内视丹田!在那片崩毁的虚无中央,一丝比发丝更细、灰蒙蒙、却异常凝练坚韧的“源初之气”,如同混沌星云中最原始的星尘,正极其缓慢地、顽强地自行旋转着!每一次旋转,都散发出一股微弱却无比精纯的生命气息,如同初春破土而出的嫩芽,缓慢而坚定地滋养、修复着他残破不堪的经脉和躯体!
虽然依旧虚弱,虽然道基崩毁的根基性损伤远未恢复,但他不再是那个连呼吸都困难的废人!他重新感受到了一丝微弱的力量在体内流淌!那是属于他自己的、迥异于灵力的、更加原始霸道的力量!
“天地为炉…我自造…”林默沾满污垢的脸上,艰难地扯出一个极其微弱、却充满无穷希望的弧度。他低头,看着手中那张在晨曦微光下依旧古朴无华的兽皮古卷,如同看着通往复仇深渊的唯一阶梯。
就在这时——
砰!砰!砰!
破屋那本就摇摇欲坠的木门被拍得山响!王大石焦急如焚的声音穿透门板:
“默哥!不好了!镇…镇上来人了!是…是流云宗的仙师!他们拿着画像…在挨家挨户搜查!说…说要抓一个叫林默的叛宗魔修!已经快到咱们这条街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