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战满月之际,将军府并未大肆操办,只简单设了家宴。宴席散去后,郑媛媛正由侍女扶着在院中缓缓走动,活动产后筋骨,贴身侍女匆匆而来,递上一枚看似普通的平安扣,低声道:“夫人,这是今日入府送柴的老樵夫悄悄塞给奴婢的,说是故人所赠。”
郑媛媛接过那枚质地温润的羊脂玉平安扣,入手微沉,她摩挲着玉扣边缘一处极细微的刻痕,心中猛地一跳——这是她母亲陆清婉出嫁时,外祖母给的嫁妆里的物件,她幼时常见母亲佩戴把玩!
她立刻屏退左右,独自回到房中,仔细检查那枚平安扣。果然,在玉扣内侧一个极其隐蔽的卡槽里,她发现了一卷薄如蝉翼的绢帛。展开一看,上面是母亲那熟悉的、清秀中带着一丝韧劲的字迹:
“吾儿媛媛:闻汝弄璋之喜,母子平安,母心甚慰。关山阻隔,尺素难通,唯以此物寄念。朔方苦寒,征战不休,望汝善自珍重,抚育孩儿。家中诸事繁杂,汝父……唉,然血脉相连,终难割舍。若有需,可寻‘锦瑟堂’掌柜。母字。”
信很短,措辞谨慎,甚至带着几分隐晦,但字里行间那浓得化不开的关切与思念,却瞬间击中了郑媛媛心中最柔软的地方。她离家出走,与家族决裂,投身于这朔风凛冽的边塞,虽从不言悔,但夜深人静时,又岂会不思念远在荥阳的亲人?尤其是自幼疼爱她的母亲。
母亲信中虽未明言,但“家中诸事繁杂,汝父……唉”一句,已透露出郑家内部并非铁板一块,父亲郑修远或许态度有所松动,至少母亲这一脉,已然悄悄伸出了橄榄枝。而那“锦瑟堂”,郑媛媛记得,似乎是荥阳郑氏在北方经营的一家不大不小的绸缎庄,看来已被母亲暗中掌控,可作为联络之用。
郑媛媛将绢帛紧紧攥在手心,眼眶微微发热。她深吸几口气,平复下激荡的心绪。母亲此举,风险极大,若被家族中那些顽固派或贾后耳目知晓,后果不堪设想。这份冒着风险的问候,更显珍贵。
她没有立刻声张,而是将此事先告知了林鹿。
林鹿看过那绢帛,沉吟道:“荥阳郑氏,树大根深,内部派系林立。岳母大人此举,意义非凡。看来,经历落霞坡、凉州之事,以及你我在朔方站稳脚跟,郑家内部,尤其是岳母一系,对朔方的态度已悄然改变。”
郑媛媛点头:“母亲在族中虽不掌大权,但外祖家江南陆氏亦是望族,在军中有些影响力。她若能暗中周旋,或可缓解郑家对朔方的部分压力,甚至……将来或许能成为我们与中原世家沟通的一道桥梁。”
“此事需谨慎处理。”林鹿道,“既然岳母提到了‘锦瑟堂’,可让荆叶派可靠之人,以采购绸缎为名,暗中接触,建立一条隐秘的联系渠道。切记,目前阶段,只传递消息,不涉及具体事务,以免给岳母带来麻烦。”
“我明白。”郑媛媛郑重应下。
随后,郑媛媛又去见了周沁和云裳,将母亲来信之事坦然相告。周沁温言安慰,为她感到高兴。云裳亦道:“血脉亲情,难以割舍。郑姐姐能与母族重修于好,乃是喜事。”
自此,一条由荥阳郑氏内部、经“锦瑟堂”中转、直达朔阳将军府内院的秘密信息渠道,悄然建立起来。虽然传递缓慢且风险不小,但这意味着朔方与中原顶级门阀之一的荥阳郑氏之间,那层坚冰,终于出现了一道细微的裂痕。
这份来自母族的温情,如同暗夜中的一点星火,不仅温暖了郑媛媛的心,也为朔方在未来与中原势力的博弈中,埋下了一颗可能影响全局的棋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