贾后派出的钦差队伍,打着犒军的旗号,一路招摇,终于抵达了朔阳。为首的钦差姓冯,乃是贾后一族的外戚,官拜礼部侍郎,生的面团团一副富家翁模样,眼神却透着精明与倨傲。
林鹿依礼在将军府正厅接见。周沁因需静养未出,郑媛媛与云裳则分坐林鹿下首左右。墨文渊、杜衡、胡煊等重臣皆在列。厅内气氛看似平和,实则暗流涌动。
冯侍郎捧着圣旨,抑扬顿挫地宣读了一遍。无非是嘉奖朔方将士奋勇杀敌,保境安民,特赐下金银绢帛、御酒百坛云云。宣读完毕,他收起圣旨,脸上堆起笑容,对林鹿道:“林将军,陛下与娘娘闻听朔方大捷,甚是欣慰。此番特命本官前来,一为犒赏,二来嘛……也是看看朔方有何难处,朝廷若能相助,定不推辞。”
这话说得冠冕堂皇,实则暗藏机锋,意在试探朔方虚实,并试图以朝廷名义插手朔方事务。
林鹿神色平静,拱手道:“有劳冯侍郎远来,陛下与娘娘厚恩,林某与朔方军民感激不尽。西戎猖獗,犯我疆土,我等不过是尽守土之责,不敢居功。”
冯侍郎呵呵一笑,目光扫过厅内众人,尤其在郑媛媛隆起的腹部和云裳身上停留了一瞬,语气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轻慢:“将军过谦了。不过,本官一路行来,见朔阳城内白幡未撤,哭声时闻,看来此番损失不小啊。朝廷体恤,若兵员、粮饷有所短缺,将军但说无妨。”
这话更是诛心,直指朔方兵力空虚,财政窘迫。
不等林鹿回答,郑媛媛眉头一挑,朗声开口,她虽坐着,气势却不减:“冯侍郎此言差矣!我朔方儿郎为保家卫国而捐躯,百姓悲恸,乃是人之常情,正说明我军民同心,士气可用!至于兵员粮饷,”她嘴角勾起一抹傲然的弧度,“我朔方七郡,民风彪悍,适龄青壮踊跃从军,何愁兵员?去岁推行民屯,今春风调雨顺,粮仓充盈,何须朝廷劳心?”
她话语铿锵,直接将冯侍郎的“好意”顶了回去。
冯侍郎面色微僵,干笑两声:“郑将军……哦不,林夫人快人快语,忠心可嘉。”他话锋一转,看向云裳,“这位便是永宁公主殿下吧?殿下凤驾在此,想必更能体会朝廷维系天下安定之不易。如今西戎暂退,正该休养生息,与民更始。不知殿下对朔方未来,有何高见?”
他这是想将云裳架起来,利用其公主身份,从内部施加影响。
云裳早已不是当初那个仓皇无助的流亡公主,她迎着冯侍郎的目光,神色从容,声音清越:“冯侍郎,本宫既为朔方监军,所思所想,自然与将军、与诸位同仁一致。保境安民,乃第一要务。西戎虽退,其心不死,鹰扬寨血痕未干,岂敢轻言懈怠?至于休养生息,朔方自有法度,不劳朝廷费心。”
她语气平和,却立场坚定,丝毫不给冯侍郎挑拨离间的机会。
冯侍郎接连碰了两个软钉子,脸色有些难看,又将目光投向墨文渊:“久闻墨先生乃鬼谷高徒,智计超群。如今朔方新定,百废待兴,不知先生对于……这北地格局,有何看法?”他试图从谋士这里打开缺口。
墨文渊羽扇轻摇,淡然一笑:“冯侍郎过誉。文渊愚见,北地格局,关键在一个‘稳’字。西戎、河西、北庭、朔方,四方势力交织,牵一发而动全身。我朔方但求自保,无意挑起纷争。只要外敌不来犯,我等自是乐于见到边境安宁,百姓安居。”他这话看似中庸,实则将朔方置于受害者的位置,暗示只要别人不来惹事,朔方就不会主动生事,堵住了冯侍郎后续可能提出的诸如“裁军”、“纳贡”等要求。
一番唇枪舌剑下来,冯侍郎未能占到丝毫便宜,反而被朔方众人滴水不漏的态度弄得有些下不来台。他心中暗恨,却也知道朔方如今兵锋正盛(至少表面如此),林鹿更非易与之辈,不敢过于逼迫。
最终,这场接见在一种看似融洽、实则疏离的气氛中结束。冯侍郎带来的那些“赏赐”被收下,但朔方并未如贾后所愿,流露出任何依赖朝廷或示弱的迹象。
钦差队伍在朔阳盘桓数日,除了参加了几场不得不参加的宴会,几乎一无所获,最终只能悻悻然离开。
送走冯侍郎,林鹿与众人相视一笑。这场来自洛阳的风波,总算有惊无险地度过。然而,所有人都明白,贾后绝不会就此罢休,更阴险的手段,或许还在后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