惠民街裁缝铺。
雨幕如帘，细密的雨丝砸在青石板路上，溅起细碎的水花。
杭景枝坐在缝纫机前，做着最后的赶工。
这几天她都在张师傅的指导下赶制衣服。
她心里记挂着即将到来的开学，想赶在离开沈家前把要送给沈家长辈的衣服做好。
眼下，只剩下最后一道工序了。
张春林看了眼窗外叹气：“这雨说下就下，景枝，你一会别着急走，这儿有伞，等小些你再走。”
杭景枝温声应了声：“好。”
话音刚落，门口风铃一响，有人推门而入。
“哟，同志，是买衣服还是买布料？”张春林抬头问。
来人穿着一身军装，身形挺拔，周身还带着点潮气与雨意。
沈砚坻闻言，向张春林点头致意，声音沉稳：“我找杭景枝，她在吗？”
张春林一怔，忙笑道：“在呢，在那边忙着做衣服。”
“景枝，有人找你。”
杭景枝闻言抬头，一眼便看见了站在门口的沈砚坻，神色里闪过一瞬的错愕，似没想到他会出现在这里。
她放下手里的活计，站起身来，裙摆轻晃，像一枝含苞待放的玉兰轻轻垂首。
“沈团长，你怎么来了？”
沈砚坻走近两步，目光落在她身上，语气平稳：“我给家里打了电话，说你还没回去，我猜你大概会在这儿。所以，过来顺路送你回去。”
他的理由很正当，杭景枝也没想过要深想，她顿了顿，声音温婉：“我还差最后一点收边，你能等我一下吗？”
“嗯。”沈砚坻走到一旁的长椅坐下，暗影浮沉的黑眸沉静地望着她重新坐回缝纫机前。
她穿着浅蓝色的短袖衬衣裙，领口掖得很妥帖。
此时正低着头，动作轻快地重新整理衣料，给衣服做收边，雪白纤细的指尖，像是盛着晨露的花瓣。
柔婉的眉眼下是两瓣饱满柔嫩的唇瓣，红艳艳、水润润的……
沈砚坻别开目光，眸色暗了几分。
——明明没穿什么特别的衣服，没擦什么胭脂水粉，但他就是忍不住、看不够。
在完成最后一道工序后，杭景枝将几件做好的衣服一件件小心折叠包好，垫上油纸，再外裹一层塑料装进布袋里，才走到沈砚坻面前，唇角带着浅浅的笑意：“好了，可以走了。”
沈砚坻点了点头，起身，自动走到她身边。
杭景枝跟张师傅告别出来裁缝铺门口。
雨势并未停歇，乌云沉沉压着天际。
“走吧。”沈砚坻撑开手里的雨伞，微微歪着肩，将伞面往她那边倾斜。
杭景枝偏头，看见他单手撑伞，侧脸轮廓冷硬，却因雨意染出几分柔和。
他似乎察觉她的目光，低头看她一眼。
杭景枝抱紧怀里的衣服，往他伞下靠了靠。
柔声开口，“雨那么大，沈团长你靠近点。”
沈砚坻眉目微扬，光明正大的挨着她，靠的极近。
几步走到车前，沈砚坻先拉开车门，侧身为她挡着雨，让她先上车。
自己才绕过车头，坐进驾驶座。
车门合上的一瞬间，外头的雨声像是被隔在了另一个世界，只剩细密的水珠滑落车窗的声音，安静得几乎能听见彼此的呼吸。
杭景枝一上车就小心的看了下怀里的衣服，衣服被她护得很紧，半点雨水没有沾到。
沈砚坻转头看她，见她低着头，发梢被雨雾轻轻打湿，贴在白皙的脖颈边，整个人像是雨中的梨花，既娇又软。
但她全然不顾，只一心护着怀里抱着的衣服。
车里光线昏暗，那双抱着衣物的小手又白又嫩。
沈砚坻盯着那双手看了一秒，嗓音低沉地问：“这是？”
杭景枝看着怀里抱着的成果，眉眼盈着温柔：“快开学了，我给叔叔阿姨还有爷爷他们都做了衣服，算是……一点小心意。”
她低头笑了笑，“也不知道他们喜不喜欢。”
“都是你亲手做的？”沈砚坻眉心动了一下，猜想是不是也有自己的一份?
杭景枝笑着开口：“我本事还没那么厉害呢，这些款式是我自己画的样式图，市面上没有。张师傅帮我裁了布，我就在他指导下缝的，也算是我心意。”
车子平稳驶入军区大院，而后停在沈家院门前。
院里雨声更密。
杭景枝下车时，沈砚坻撑伞站在她旁边，没有说话，只是静静护着她进门。
客厅里一片热闹。
沈老爷子正坐在藤椅上喝茶，沈母和沈父一左一右，围着那几套衣服爱不释手。
“这布料手感真不错。”沈母将一身淡绿色的旗袍贴在身上，脸上的笑意止不住地荡开，“景枝，这样的款式真新颖，我从没在百货商店见过。”
“我就是想着你气质好，穿旗袍肯定合适。”
杭景枝笑着回答，眉眼弯弯，“这款是我参考民国风格稍作改良的，长度和收腰都重新设计过。”
沈父那边换上了一套深灰色中山装，袖口翻边做了暗扣收束处理，显得既精神又利落。
“你这丫头，花了多少心思在上面？”沈父轻声道，“还自己缝的？”
杭景枝点头，“算是住了这么久，有些叨扰，想略表心意。”
沈老爷子的那一件是藏蓝色长衫，绣了浅色云纹，穿在身上气质沉稳，整个人更显神采。
“真好，真好。”沈老爷子拍着膝盖笑，“景枝有心了。”
王妈也在一旁拿着那件景枝特意为她孙女做的儿童款小裙子，忍不住一边笑一边红眼圈，“景枝，你太贴心了。”
众人皆欢，气氛融洽。
沈砚坻站在旁边，静静地看着她在人群中被簇拥，脸上挂着温柔的笑，声音不高，却将每个人的喜好拿捏得妥妥当当。
唯独——没有他。
他的目光慢慢落在她已经空了的手上，神色微敛，唇线绷得极紧。
为什么没有他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