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聘礼?”
苍时晏意味深长地打量着自己这个看似正经的儿子,“我看不像。”
“瞧无涯你这模样——”
他微微倾身,拖长语调,“莫非是算计好了,要拉上我和你祖父一同去凤家走这一趟。”
“好叫轻歌和昭阳叔看在长辈的面子上,不好同你这小辈计较,而来刁难我和你祖父?”
苍无涯但笑不语。
倒是三人中那个将被“下聘”的主角,此刻红晕已经从耳尖一路蔓延至眼尾,连带着脖颈都泛起淡淡的粉色。
虽说与苍无涯同住一屋时,早已听小师兄提过下聘的事。
但在长辈面前这般直白地说起,还是头一遭。
“哈哈哈……”
苍时晏见状,笑得愈发开怀,“灼灼现在的模样,倒是与你爹那时候如出一辙。”
“当年,可是轻歌带着昭阳叔亲自上的太虚五行宗提亲。”
“那时我恰好在场。”
他促狭地眨眨眼,“青阳子当时的反应,虽一脸正经,外人看着再正常不过。”
“但于我这同他相处惯了的好友而言,却能看出,他已是羞赧到了极点。”
此刻的苍时晏给凤灼的感觉,不像是威严的长辈。
反倒更像是……
可以玩笑打闹的同龄友人?
他大着胆子开口:“既如此,届时小师兄真来我家提亲时,苍伯父您可一定要到场才是。”
“哼哼!你们这小两口的!”
苍时晏自然明白凤灼话中的意思。
这是要他好好活着,亲眼见证苍无涯向他下聘、迎娶,直至两人正式结为道侣的那一天。
可世间之事从来难料。
除了叶栖夏之外,他再不敢轻易对任何人许下诺言。
即便是自己的儿子苍无涯,也不例外。
更何况,苍时晏心里清楚。
如今他虽状态看上去极为不错,但所剩的时间,已经不多了。
而凤灼与苍无涯二人的结道大典,合该办得风光隆重。
最起码,也该昭告玄穹,天下同证。
更不必说,苍时晏已经亏欠叶栖夏许多。
连带着,对与叶栖夏情同姐妹的凤轻歌亦亏欠不少。
若再因为自己的缘故,让这两个孩子的大事草草办过、委屈收场。
他又怎能安心合眼?
所以,这最后一段日子,不如就安安稳稳地待在苍家,陪在父亲身边。
亦多看看自己与栖夏的孩子,尽力弥补那缺失了十三年的时光。
苍时晏笑了笑:“不过是开个玩笑,吓唬你们几句而已。”
他语气缓和,像是真的在抱怨,又带着点无奈的宠溺:“你们倒好,竟要我这老父亲再上凤家,挨轻歌一顿揍不成?”
“真是好狠的心啊!”
“常言道,‘死道友不死贫道’。”
凤灼一边说着,一边朝旁边靠了靠。
直至整个人舒舒服服地陷进苍无涯怀里。
他才仰起脸,眉眼弯弯,狡黠笑道:“虽说这话原是指着自身说的。但我觉得,今日用在苍伯父您与小师兄间,倒也合适。”
“而比起苍伯父来,我自然跟小师兄更亲近一些。”
“所以呀,要是非得选一个人挨打,我肯定更乐意看苍伯父您被我娘追着打啦!”
话音刚落,凤灼又眨了眨眼。
他露出一副乖巧模样,状似体贴地补上一句:“不过苍伯父您也别太担心。”
“真到那时候,我一定会记得向我娘替您求个情,请她下手……稍微轻点儿。”
“什么下手轻些?”
正值午时,苍序之如往常一般来寻三人。
刚走近就听见凤灼后半句话,不由好奇发问。
待一眼瞥见凤灼与苍无涯二人几乎黏作一处的亲昵姿态,顿时了然。
他抚着胡须笑了起来:“无涯这是终于跟灼灼把话说开了?”
凤灼一时无言:“……”
怎么,敢情这世上除了他和小师兄两个“榆木疙瘩”迟迟看不穿彼此心意之外。
其他但凡跟他们相处过些时日的,早就清楚他们二人情投意合了?
二人恭敬地向苍序之行了一礼。
苍无涯开口答道:“父亲方才正与我商议去凤家下聘之事。”
“他言自己当初与母亲结为道侣时,已经积累了许多应付凤姨的经验。让我不必太过担忧,届时由他来应对就好。”
这话刚一出口,苍时晏就露出一脸难以置信的表情。
他与栖夏二人无一人性子这般,他这儿子是学了谁?!
忽然又想起,苍序之曾经告诉过他,苍无涯拜了云逍子为师。
苍时晏一下子便又想通了。
他刚想开口解释,就听见苍序之笑着说道:“确实如此。”
“当年时晏和栖夏要结为道侣的时候,凤昭阳不便亲自出面为难,就只能交给轻歌来处理。”
“而我们苍家这边,自然是你父亲亲自上前应付。”
说完,苍序之转向苍时晏。
语气中带着几分调侃:“这回无涯可是把灼灼给拐回苍家了,不知道轻歌得气成什么样子。”
“时晏,你毕竟有经验,到时候还是得靠你来应付她啊。”
“我……”
苍时晏难得体会到一种深深的无力感。
他想说,父亲,您是不是忘了,我当下已是个没有任何修为的凡人了?
莫非指望轻歌见他悲惨至此,对他手下留情不成?
怕不是要新仇旧账一起算,被她一巴掌直接拍进墙里,抠都抠不出来吧!
想到这里,苍时晏甚至有些庆幸自己已经时日无多。
就算现在决定要去凤家下聘,恐怕苍家也来不及准备周全的聘礼吧……
他犹豫了片刻,最终还是硬着头皮应了下来:“父亲、无涯,你们放心。”
“如果轻歌真的动手,就交给我来应付吧。”
倒是凤灼。
他心中悄然涌现出一股难以言喻的满足感。
同为男子,按理说,苍家可去凤家下聘,凤家自然也可来苍家提亲。
这本该是一道双方有商有量、皆可选择之题。
可苍家爷孙三人,从祖父到父亲,再到苍无涯本人。
自始至终,竟无一人将此事视为一道需要权衡的选择。
无论是“娶”还是“嫁”,他们都理所当然、毫不犹豫地认定。
凤灼此人,值得他们以最郑重、最周全的礼数相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