砺石高地的毕业典礼,是在一个罕见的、没有狂风呼啸的清晨举行的。铅灰色的天空低垂,仿佛一块巨大的、未经打磨的金属板,压在学院广场上空。全体毕业生穿着浆洗得笔挺、象征各自未来去向的正式礼服,按照分队和班级,列成整齐的方阵,站在冰冷坚硬的合金地面上。空气中弥漫着一股混合了清洁剂、抛光剂、以及某种仪式性熏香的严肃气味。
乔奢费站在第七战术预科班的方阵前列,身穿代表幽冥军团的、带有深紫色镶边的银灰色礼服。礼服的面料比学员制服细腻许多,但剪裁依旧硬朗,肩部的金属肩甲和胸前的军团徽记在黯淡的天光下反射着冷冽的光泽。他身姿挺拔,紫色眼眸平静地注视着前方高耸的阅兵台,那里悬挂着巨大的阿瑞斯星徽和铠甲部队的旗帜。
在他身后,是库忿斯、巴尔格姆、巴库鲁,以及其他共同度过了三年严酷时光的同学们。库忿斯穿着代表赤冥分队的、带有红色镶边的礼服,壮硕的身躯将礼服撑得紧绷,脸上带着即将奔赴战场的兴奋与躁动。巴尔格姆的灰冥分队礼服(他与沙宾同队)是带有咖啡色镶边的,他站得如同标枪般笔直,冰蓝色的眼眸中只有绝对的冷静和对即将到来秩序的遵从。巴库鲁则有些不安分,偷偷扭动着脖子,似乎觉得礼服的立领过于束缚,他那身紫冥分队的礼服(与乔奢费同队)穿在他身上,也莫名多了几分野性不羁的味道。
阅兵台上,学院院长和几位来自铠甲部队总部的高级将领发表了简短的讲话,内容无外乎荣耀、责任、为阿瑞斯的和平与秩序奉献一切。这些话语,乔奢费在过去三年里已经听了太多遍,它们如同砺石高地的风,冰冷而重复。他的目光越过阅兵台,仿佛能看到远方那片他曾长大的、如今仍在缓慢修复的琉璃城。
典礼的重头戏,是铠甲召唤资格的授予仪式。并非所有毕业生都有此殊荣,只有那些在各方面评估达到顶尖,并被认定拥有强大意能与战斗潜质的学员,才能获得与传奇铠甲共鸣的资格。
“下面,宣读获得铠甲召唤资格的毕业生名单!”主持军官的声音通过扩音器,在广场上清晰地回荡。
一个个名字被念出,被念到名字的学员会出列,走到阅兵台前,由一位身份崇高的将领授予一枚代表相应铠甲召唤权的、蕴含着特殊能量的晶石密钥。
“灰冥分队,沙宾!”
沙宾从容出列,步伐稳健,他从一位面容冷峻的灰冥将领手中,接过了那枚代表着刑天铠甲召唤权的、流转着暗红色能量的晶石。他转身时,目光与乔奢费短暂交汇,微微颔首,带着鼓励与期许。
“赤冥分队,库忿斯!”
库忿斯大步走出,几乎是从那位身材如同铁塔般的赤冥将领手中“夺”过了代表金刚铠甲召唤权的、散发着厚重土黄色光芒的晶石,脸上是毫不掩饰的激动与自豪。
“紫冥分队,乔奢费!”
当这个名字被念出时,乔奢费感到身后许多道目光瞬间聚焦在自己背上。他深吸一口气,压下心中一丝微澜,迈着稳健的步伐走出方阵。他的脚步落在冰冷的合金地面上,发出清晰而规律的声响。
授予他密钥的,是一位他从未见过的将领。他身材并非特别高大,穿着一身没有任何多余装饰的深紫色将领服,站在那里,却仿佛是整个广场的中心,一种无形的、如同深渊般的气息笼罩着他。他的面容被军帽的阴影遮挡了大半,只能看到线条刚毅的下巴和一双……仿佛能洞穿灵魂的、锐利如鹰隼的眼睛。
“路法……总长……”乔奢费心中默念,认出了这位幽冥军团的最高统帅,也是整个阿瑞斯星武力象征之一的传奇人物。他感受到一种前所未有的压力,并非来自权势,而是源于对方那深不可测的实力和意志。
路法总长没有说话,只是用那双眼睛审视着乔奢费,时间仿佛凝固了几秒。然后,他缓缓抬起手,掌心中托着一枚如同凝聚了星空与极光的晶石——那是代表飞影铠甲召唤权的密钥,内部仿佛有无数微小的紫色电光在流转、跳跃。
“乔奢费,”路法的声音低沉,带着一种奇特的金属共振感,直接传入乔奢费的脑海,而非通过空气,“你的档案很特别。琉璃城的背景,卓越的战术头脑,以及……一种与这里格格不入的‘坚持’。”他的目光仿佛能穿透礼服,看到乔奢费内心深处那份未曾动摇的核心理念,“飞影铠甲,追求极致的速度与敏捷,它并非最强的盾,也非最利的矛,但它是最难捕捉的风,是能在绝境中撕开缺口的影。希望你的‘优雅’,能真正与它的‘迅疾’融合,为军团,为阿瑞斯,开辟新的可能。”
乔奢费伸出双手,恭敬地接过那枚冰冷的、却又仿佛蕴含着狂暴力量的晶石。在指尖接触晶石的瞬间,他感到一股清凉而磅礴的能量顺着手臂瞬间流遍全身,与他自身的意能产生了一种奇异的共鸣,脑海中似乎响起了一声清越的、如同风鸣般的嗡响。
“必不辜负总长期望,不负军团荣耀。”乔奢费垂下眼帘,沉声回应。
路法总长未再言语,只是微微颔首,阴影下的嘴角似乎勾起了一抹极淡、难以察觉的弧度。
授予仪式结束后,毕业生们便直接前往各自分配的部队报到。乔奢费和其他几位同样分配到紫冥分队的毕业生,登上了一艘前来接引的、涂装成深紫色的中型运输舰。舰舱内部是冰冷的金属色调,座椅硬朗,空气中弥漫着能量引擎的轻微嗡鸣和一种新的、属于军用舰船的独特气味——循环空气带着金属和润滑油的味道。
运输舰脱离学院空港,驶入茫茫星海。透过舷窗,阿瑞斯星逐渐变小,那颗曾经承载了他童年所有美好与创伤的星球,在深邃的宇宙背景下,显得既熟悉又遥远。
紫冥分队的驻地,位于阿瑞斯星轨道上一座被称为“暗影哨站”的大型空间站。哨站的外形并非规则的几何体,而是如同数个巨大的、棱角分明的暗紫色水晶簇不规则地拼接在一起,表面流动着隐晦的能量纹路,具有良好的光学迷彩和能量屏蔽效果。
进入哨站内部,光线变得幽暗,主体色调是深紫、暗银和黑色。通道错综复杂,如同迷宫,墙壁是带有细微鳞片状纹路的吸能金属,脚步声落在上面会被吸收大半,显得异常安静。空气中飘浮着一种淡淡的、类似臭氧混合了冷冽薄荷的气息,这是空间站环境调节系统和大量精密电子设备共同作用的结果。
他们被引到一个宽阔的集结大厅。大厅中央悬浮着一个巨大的、实时显示着银河各星域态势的星图全息投影,幽蓝的光芒映照着一张张或冷峻、或精悍、或带着几分邪气的面孔。这些都是紫冥分队的正式成员。
乔奢费站在新来的队员前列,能清晰地感受到无数道目光落在他们这些“菜鸟”身上,带着审视、好奇,甚至是一丝不易察觉的轻蔑。他在人群中看到了几个熟悉的身影——巴约比如同沉默的礁石,站在角落的阴影里,几乎与环境融为一体;巴萨帝身材魁梧,抱着手臂,沉静的目光扫过新人,带着评估的意味;巴克特靠在远处的廊柱上,周身仿佛萦绕着若有若无的黑暗气息;巴纳雷斯则如同一个真正的幽灵,悄无声息地出现在队列侧翼,脑后的蝙蝠翼装饰在幽蓝光线下泛着冷光。
副队长巴鲁,则站在离主位稍近的地方,他脸上带着一种公式化的、略显浮夸的笑容,但那双隐藏在笑容后面的眼睛,却像扫描仪一样,飞快地掠过每一个新人,尤其是在乔奢费和他手中的召唤密钥上停留了片刻,眼神深处闪过一丝难以捕捉的算计。
这时,集结大厅前方的自动门无声滑开,一个身影走了进来。整个大厅瞬间安静下来,所有队员,包括巴鲁,都下意识地挺直了身体,目光中带上了一丝敬畏。
进来的是路法总长。他依旧穿着那身深紫色的将领服,但并未戴军帽,露出了他棱角分明、带着岁月刻痕却依旧威严的面容。他径直走到星图投影前,目光扫过全场。
“欢迎来到紫冥,新兵们。”路法的声音不高,却清晰地传入每个人耳中,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权威,“你们是从无数竞争者中筛选出来的精英,但在这里,精英只是起点。紫冥分队,是军团的尖刀,是黑暗中无声的致命一击。我们追求速度,追求精准,追求在敌人最意想不到的时刻、以最意想不到的方式,给予其终结。”
他的目光缓缓扫过乔奢费等人,“你们将被编入各个战斗小组,由经验丰富的老兵带领。熟悉规则,掌握技能,然后……证明你们的价值。”他停顿了一下,目光最终落在乔奢费身上,“乔奢费。”
“在,总长!”乔奢费上前一步。
“根据你的综合评估,以及……我的判断,”路法缓缓道,“你将被任命为紫冥分队第四战斗小组的临时负责人。你的队员包括——”他报出了几个名字,其中有巴约比、巴萨帝,以及另外两名新分配的队员。“你们的第一项任务,将在四十八小时后下达。做好准备。”
“是!”乔奢费沉声应道。他能感受到身后和周围投来的目光瞬间变得复杂,有惊讶,有质疑,也有巴鲁那几乎掩饰不住的、带着一丝嫉妒的审视。以一个毕业新人的身份,直接被任命为小组负责人,哪怕只是临时的,也堪称破格。
接下来的两天,是紧张的准备和适应期。乔奢费带领他的临时小组,熟悉暗影哨站的内部结构、装备库、以及小队作战的基本流程。他与巴约比的交流很少,这个沉默的战士只是用行动回应指令,高效而精准地完成每一项准备工作,擦拭装备、检查能量读数、熟悉哨站地图,他的决绝斧倚在墙角,散发着冰冷的煞气。
巴萨帝则沉稳得多,他会与乔奢费讨论任务可能的环境,分享一些他对于能量感知和经验。“废弃的采矿殖民地……重力异常,可能有残留的辐射和不稳定结构,”巴萨帝看着任务简报的模糊描述,声音如同深海的回响,“我的感知或许能提前发现一些隐藏的陷阱。”
乔奢费充分利用了他们的特点,制定了初步的行动预案,强调了隐蔽、侦查和快速反应。他的指挥风格冷静而清晰,条理分明,虽然资历尚浅,但那份基于理性分析和充分准备的自信,逐渐让小组的成员,包括最初有些沉默的巴约比,开始下意识地听从他的安排。
任务出发的时刻终于到来。他们小组搭乘一艘小型、隐蔽的突击舰,悄然离开了暗影哨站,滑入浩瀚的星海。目标地点是位于阿瑞斯星域边缘的一个废弃采矿殖民地“塔尔塔罗斯”,据情报显示,一伙流窜的海盗利用其复杂的坑道系统作为临时据点,正在进行非法武器交易。
突击舰内部空间狭窄,只有驾驶舱和成员舱。成员舱内灯光昏暗,红色的航行灯与各种控制面板的幽绿、蓝色光芒交织,映照在队员们脸上。引擎低沉的轰鸣透过舱壁传来,伴随着金属结构在穿越轻微引力扰动区时发出的细微咯吱声。
乔奢费坐在固定的座椅上,闭目养神,但精神高度集中,在脑海中反复推演着任务流程和可能遇到的意外。他手中摩挲着那枚飞影铠甲的召唤密钥,冰凉的晶石内部,那流动的紫色电光仿佛与他体内的意能相互呼应,带来一种奇异的安心感。
巴约比如同石雕般坐在他对面,呼吸悠长而平稳,仿佛即将面对的不是战斗,而是一次普通的巡逻。巴萨帝则调试着手臂上的环境传感器,捕捉着飞船外稀薄星尘的能量波动。另外两名新队员显得有些紧张,不停地检查着自己的装备。
“接近目标区域,准备脱离跃迁。”驾驶员的声音从通讯器传来。
乔奢费睁开眼,紫色眼眸中一片清明。他站起身,目光扫过自己的队员。
“检查装备,最后确认行动计划。”他的声音平稳,打破了舱内的沉寂,“记住,我们的首要任务是确认海盗交易情况,获取情报,必要时进行精准打击。尽量避免不必要的纠缠。巴约比,你负责突入和正面压制;巴萨帝,注意环境陷阱和能量异常;其他人,跟随我的指令,提供火力支援和侧翼掩护。”
“明白。”巴约比低沉地回应,握紧了身边的决绝斧。
巴萨帝点了点头,躯干上的蓝色能量纹路似乎微微亮了一下。
乔奢费走到舱门旁,透过观察窗,已经能看到远处那颗灰暗、布满环形山和丑陋工业疤痕的星球——“塔尔塔罗斯”。他的心绪平静无波,只有一种即将投入未知战斗的、冰冷的专注。
他轻轻握紧了手中的召唤密钥,感受着其中蕴含的、属于飞影铠甲的那份极致速度与灵动。星尘在窗外飞速掠过,如同无数闪烁的微光。他知道,从这一刻起,他不再仅仅是琉璃城的乔奢费,也不仅仅是军事学院的毕业生。他是紫冥分队的乔奢费,是飞影铠甲的召唤人。他的战场,将是这片无垠的星河。他的“优雅”,将在这片残酷的战场上,接受最严苛的淬炼,并以一种全新的方式,绽放出属于他自己的、带着致命锋芒的光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