劳斯莱斯幻影如同一条沉默的黑色巨鲸,无声地滑入香江半岛酒店璀璨如星河的门廊。车门被戴着白手套的侍者无声拉开,陈镇东率先下车,一身剪裁完美的深灰色手工西装,雪白的衬衫领口系着温莎结,银发梳理得一丝不苟。他拄着一根通体漆黑、顶端镶嵌着鸽血红宝石的乌木手杖,步履沉稳,周身散发着一种久居上位、不怒自威的气场。
陈云紧随其后。他换上了一身陈大雷提前为他准备的深蓝色定制西装,合体的剪裁勾勒出挺拔的身形。与陈镇东那种沉淀了数十年权势的厚重不同,陈云身上是一种内敛的、如同淬火寒铁般的锐利与沉静。他的目光平静地扫过金碧辉煌的大堂,那些穿梭其间的、珠光宝气的名流贵胄,在他眼中仿佛只是流动的背景板。
“慈善拍卖在顶楼宴会厅。”陈镇东的声音低沉,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倦怠,“露个脸,捐点钱,应酬一下就走。重头戏在后面。”
两人在侍者的引领下,乘坐专属电梯直达顶层。电梯门打开的瞬间,喧嚣与浮华如同潮水般涌来。巨大的水晶吊灯将整个宴会厅映照得如同白昼,空气中弥漫着高级香水、雪茄和香槟混合的奢靡气息。衣香鬓影,觥筹交错。香江乃至东南亚的顶级富豪、名媛、政商名流汇聚一堂,谈笑风生间,每一个眼神、每一句寒暄都暗藏着无形的刀光剑影。
陈镇东的出现,如同投入湖面的巨石。原本喧闹的宴会厅瞬间安静了一瞬,无数道或敬畏、或探究、或谄媚的目光齐刷刷地聚焦过来。
“陈老!”
“陈先生!”
“镇东公!”
此起彼伏的招呼声带着刻意的热情。几位白发苍苍、气度不凡的老者立刻迎了上来,笑容满面地寒暄。陈镇东脸上挂着公式化的微笑,从容应对,言语滴水不漏,既不失礼数,又保持着恰到好处的距离感。
陈云安静地站在陈镇东身后半步的位置,如同最忠诚的影子。他能清晰地感受到那些投射在自己身上的目光——好奇、审视、甚至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轻蔑。一个跟在陈镇东身后、面生的年轻人,在这些人精眼中,无非是某个急于攀附权贵的后辈。
“这位是?”一位穿着宝蓝色旗袍、风韵犹存的贵妇端着香槟,目光在陈云身上流转,带着一丝玩味。
“我侄孙,陈云。”陈镇东语气平淡,却带着不容置疑的分量,“带他出来见见世面。”
“哦?原来是陈家的青年才俊!一表人才!”贵妇笑容更盛,眼神中的探究却更深了。
陈云微微颔首,不卑不亢:“您好。”声音平静无波,眼神清澈,没有丝毫局促或谄媚。
陈镇东眼中闪过一丝不易察觉的赞许。他不再多言,带着陈云走向主拍卖台附近预留的、视野最佳的贵宾席。沿途所过之处,人群如同摩西分海般自动让开一条通道。
慈善拍卖已经开始,拍卖师在台上口若悬河地介绍着一件件“名流捐赠”的珠宝、艺术品。竞价声此起彼伏,气氛热烈。但陈云能感觉到,真正的大佬们,包括陈镇东在内,心思显然都不在这里。他们的目光看似落在台上,实则眼神交汇间,无声的信息在飞快传递。
陈镇东象征性地举了几次牌,拍下两件不算起眼的珠宝,算是完成了“露脸”和“捐款”的任务。整个过程不到半小时。
“走吧。”陈镇东放下号牌,低声对陈云道。
两人在无数目光的注视下,再次穿过人群,径直走向宴会厅侧后方一扇不起眼的、被厚重天鹅绒帷幕遮挡的小门。两名穿着黑色西装、气息精悍如猎豹的保镖无声地拉开帷幕,露出后面一条灯光幽暗、铺着厚实地毯的通道。
通道不长,尽头是一扇厚重的、没有任何标识的合金门。门旁站着一位穿着燕尾服、头发梳得一丝不苟、如同老派英伦管家的老者。他见到陈镇东,微微躬身,脸上带着恰到好处的恭敬:“陈先生,欢迎。拍卖即将开始,请随我来。”
老者推开合金门。一股与外面宴会厅截然不同的、混合着陈年雪茄、顶级皮革、以及某种难以言喻的、如同尘封古籍般古老气息的空气扑面而来。
门后,是一个面积不大、却极其私密奢华的小型拍卖厅。深红色的天鹅绒座椅呈扇形排列,只设了不到二十个座位。每个座位都宽大舒适,扶手旁设有独立的电子竞价器和呼叫铃。深色的胡桃木墙壁上挂着几幅看似不起眼、实则价值连城的抽象派油画。穹顶是深邃的星空顶,点点星光柔和地洒落,营造出一种神秘而肃穆的氛围。
此刻,厅内已坐了七八个人。他们或闭目养神,或低声交谈,或独自品着杯中琥珀色的液体。每一个都气度非凡,眼神锐利如鹰隼,周身散发着久居上位者特有的、内敛而强大的气场。陈云甚至看到了两张在财经杂志封面上出现过的、掌控着东南亚庞大金融帝国的熟悉面孔!
陈镇东的到来,再次吸引了所有人的目光。但这里的目光,与外面宴会厅截然不同——没有谄媚,没有刻意,只有一种平等的审视和一丝不易察觉的……凝重!显然,能坐在这里的人,身份地位都与陈镇东在伯仲之间!
“镇东兄,你可是迟到了。”一位身材微胖、面容和善、穿着中式绸衫的老者笑着开口,声音洪亮。他是香江船王,何鸿燊。
“处理点小事。”陈镇东淡淡回应,带着陈云在预留的两个空位坐下。他并未向众人介绍陈云,但所有人的目光都不约而同地在陈云身上停留了片刻,带着一丝探究和……了然?仿佛早已知道他的身份。
陈云心中微凛。看来,自己这位“归宗”侄孙的身份,在这个圈子里并非秘密。陈镇东带他来,恐怕也不仅仅是“长长眼”那么简单。
“既然人都到齐了,那就开始吧。”那位管家模样的老者走到拍卖台前,声音不高,却清晰地传遍整个小厅。他轻轻敲了一下手中的小银锤。
嗡!
拍卖台上方的灯光骤然亮起,聚焦在中央一个铺着黑色天鹅绒的展示台上。
第一件拍品被小心翼翼地捧了上来。
那是一只直径约十五公分、通体呈现出一种温润如玉、如同凝脂般质感的青白色瓷盘!盘心以极其纤细、如同发丝般的笔触,描绘着一幅寒江独钓图!远山如黛,孤舟蓑笠,意境空灵悠远!更令人叫绝的是,在灯光下,盘体表面流淌着一层如同雨后初晴天空般的淡雅天青色釉光!釉面开片细密如冰裂,如同天然形成的纹理!
“北宋,汝窑天青釉刻花寒江独钓图盘。”管家的声音带着一种古老的韵律,“传世孤品,来源清晰,传承有序。起拍价——八千万港币。”
轰!
尽管在座的都是见惯了大场面的巨富,但“汝窑”二字一出,依旧在厅内引起了一阵细微的骚动!汝窑,宋代五大名窑之首,存世稀少,件件都是国宝级重器!这只盘子,无论釉色、刻工、意境,都堪称汝窑巅峰之作!
竞价瞬间白热化!
“八千五百万!”
“九千万!”
“一亿!”
价格如同坐了火箭般飙升!几位大佬举牌毫不犹豫,眼神中闪烁着志在必得的光芒!
陈镇东却稳坐钓鱼台,手指轻轻敲击着扶手,目光平静地看着激烈的竞价,没有丝毫举牌的意思。
陈云的目光也落在那只汝窑盘上。前世,他曾在故宫博物院见过类似的残片,但如此完整、如此精美的传世孤品,也是第一次见。他心中暗自评估着其价值,同时敏锐地察觉到,陈镇东似乎对这只盘子兴趣不大。
最终,这只汝窑盘以一亿八千万港币的天价,被那位船王何鸿燊收入囊中。
接下来的几件拍品,同样件件惊世骇俗!
一件商代晚期青铜饕餮纹方彝,造型古朴厚重,纹饰狞厉神秘,散发着远古的威严!拍出一亿两千万!
一幅元代王蒙的《青卞隐居图》真迹,笔墨苍润,意境深远,堪称文人画巅峰!拍出两亿三千万!
一件清乾隆御制珐琅彩杏林春燕图碗,色彩绚丽,工艺登峰造极!拍出九千五百万!
每一件拍品的出现,都引发一轮激烈的竞价狂潮!动辄上亿的金额在这些大佬口中如同数字般轻松吐出!整个拍卖厅内弥漫着一种近乎疯狂的、对顶级艺术珍品和财富象征的追逐气息!
陈镇东依旧没有出手。他只是偶尔侧过头,用只有两人能听到的声音,低声询问陈云对某件拍品的看法。陈云的回答简洁而精准,从器型、纹饰、釉色、包浆、传承等角度,一针见血地点出真伪和价值核心。陈镇东眼中赞赏之色越来越浓。
终于!
当一件明代永乐青花缠枝莲纹梅瓶以一亿五千万落槌后,管家轻轻拍了拍手。
“诸位,下面是今晚的压轴重器。”他的声音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凝重。
两名穿着黑色制服、戴着白手套的工作人员,小心翼翼地抬着一个用金丝楠木打造、镶嵌着螺钿的狭长木盒,放在了展示台上。
管家戴上白手套,神情肃穆地打开盒盖。
嗡——!
一股难以形容的、混合着千年沉木幽香、极品松烟墨香、以及一种浩瀚磅礴、仿佛承载着文明源流的古老“文气”,瞬间弥漫开来!
盒内,铺着明黄色的丝绸衬垫。
衬垫之上,静静地躺着一卷色泽深褐、边缘磨损如同被无数指尖摩挲过、散发着无尽沧桑气息的古老卷轴!
卷轴两端,是温润如脂的羊脂白玉轴头!轴头上,用极其古老的篆文阴刻着四个小字——
“黄帝内经”!
轰!
整个拍卖厅瞬间陷入一片死寂!
连呼吸声都仿佛消失了!
所有人的目光,如同被磁石吸引般,死死钉在那卷古老的卷轴上!眼中充满了难以置信的震撼和……一种近乎朝圣般的狂热!
《黄帝内经》!
中医奠基圣典!华夏文明源头活水之一!
这……竟然是……原典手稿?!!
“此卷,”管家的声音带着一种近乎虔诚的颤抖,“经多位权威古籍鉴定大家联合考证,确认为西汉早期传抄本!是目前已知存世最早、最接近原典的《素问》篇全本!其纸张、墨迹、笔迹、避讳、增删痕迹,皆无可争议!起拍价——五亿港币!”
五亿!
一个足以让普通人窒息的天文数字!
但此刻,在座的所有人,呼吸都变得粗重起来!这不是钱的问题!这是……文明的圣物!是足以让一个家族、甚至一个国家底蕴倍增的无上瑰宝!
陈镇东一直平静无波的眼神,此刻也骤然爆发出前所未有的精光!他放在扶手上的手指,第一次不受控制地微微蜷缩了一下!
陈云更是心头剧震!丹田深处,《秘藏心鉴》的鱼形真炁如同被投入滚油的活鱼,疯狂躁动起来!一股源自血脉深处的、对医道源流的渴望与共鸣,如同海啸般冲击着他的心神!这卷《内经》手稿散发出的浩瀚“文气”,比他之前见过的任何古籍都要磅礴纯粹!这绝对是……真品!而且是足以改写中医史的惊世发现!
“五亿五千万!”船王何鸿燊第一个举牌,声音带着一丝颤抖!
“六亿!”另一位东南亚橡胶大王紧随其后!
“六亿五千万!”
“七亿!”
竞价瞬间突破了所有人的心理预期!大佬们如同红了眼的赌徒,每一次举牌都带着破釜沉舟的气势!
陈镇东深吸一口气,终于缓缓举起了手中的号牌。
他的声音不高,却如同惊雷般在寂静的拍卖厅中炸响:
“十亿。”
轰!
全场哗然!
直接加价三亿!这已经不是竞价,而是……碾压!
所有人的目光都聚焦在陈镇东身上,充满了震惊、嫉妒和一丝……敬畏!这位东南亚的地下皇帝,终于露出了他锋利的獠牙!
然而!
就在管家即将落槌的瞬间!
一个冰冷、带着金属质感的声音,从拍卖厅最角落的阴影中响起:
“十五亿。”
声音不大,却如同冰锥刺入每个人的耳膜!
陈云猛地转头!
只见阴影中,一个穿着黑色立领风衣、面容隐藏在宽檐帽下的身影缓缓抬起头,露出一双……如同毒蛇般阴冷、闪烁着暗金色泽的诡异瞳孔!
是他!
那个在白天鹅宾馆总统套房内,与许宇辉密谋、气息如同深渊般阴冷的男人!
溥杰背后的……真正主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