背后那枚烛龙实印亦光华尽敛,沉入气血深处,强悍的肉身之力被彻底锁死,此刻的他,从里到外,皆与一个资质鲁钝、刚刚踏入仙途的底层修士无异。
“自此,我便叫石三。”孟关低声自语,声音也变得沙哑平凡,他仔细检查周身,确认再无破绽,又将身上所有高阶储物袋、法宝、丹药尽数收入小塔空间深处,只在外间留下一个最劣质的储物袋。
里面装着几块下品灵石、几瓶最普通的辟谷丹和疗伤药,以及那件得自佘山三鼠的奇异灰布,此物一点点法力就可以催动,或能派上用场。
他并未选择那些声名显赫的大宗门,大宗门规矩森严,探查手段繁多,易生变故。
他的目标是那些位于偏远地带、资源匮乏、只为挣扎求存的小型宗门。
这类宗门招收弟子门槛极低,管理松散,正适合他悄然融入。
凭借记忆中的地域图志,他将目标锁定在天衍城千里之外,一个名为黑水泽的偏僻地域。
此地灵气稀薄,瘴气弥漫,盘踞着几个以炼制低阶符箓、驯养毒虫为主的小派,其中有一个名为百虫门的宗门,据说门主也仅筑基中期修为,常年招收杂役弟子。
孟关收拾停当,并未使用任何遁术,而是如同真正凡人般,徒步离开天衍城,混入商队,一路辗转,向黑水泽行去。
路途遥远,跋山涉水,风餐露宿,他彻底摒弃了修士的手段,以这具被自我封印的凡躯去承受疲惫、饥渴、寒暑。
起初尚觉不适,但渐渐地,一种久违的、属于凡人的脆弱与无力感悄然浮现,令他心神反而沉淀下来。
数月后,风尘仆仆的孟关终于抵达黑水泽外围,空气中弥漫着淡淡的腐臭与腥气,沼泽泥泞,毒虫滋生。
百虫门的山门设在一处地势稍高的土丘上,几间简陋的木屋围着一个小广场,山门石碑歪斜,刻着的百虫门三字也模糊不清,显得破败潦倒。
此时,山门前正围着一群衣衫褴褛、面带菜色的少年凡人,一名身着肮脏皂袍、修为仅在炼气五层的中年执事,正趾高气昂地进行所谓的灵根检测,所谓检测,不过是一块粗糙的感灵玉,能让其微微发热便算过关。
孟关挤在人群中,默默观察,轮到一名瘦弱少年,他颤抖着手按在感灵玉上,玉石毫无反应,那执事不耐烦地一脚将其踹开:“废物!下一个!”
石三深吸一口气,走上前去,刻意运转那丝伪装的炼气一层灵力,小心翼翼按在感灵玉上,玉石微微泛起一丝几乎难以察觉的热意。
那执事瞥了一眼,撇撇嘴:“五行伪灵根,浊劣不堪!算你走运,刚好缺个喂血蜈的杂役,进去吧,记住,每月需完成定额任务,否则滚蛋!”
石三忙低下头,做出惶恐又感激的模样,连声道谢,跟着另外几个同样资质低劣的少年,走进了那扇低矮的木门。
入门之后,并无任何指引或功法传授,只有一名炼气七层的内门弟子扔给他们每人一块木牌、一套散发着霉味的杂役服、一本薄薄的百虫简略和一把锈蚀的砍刀。
“你们住丙字七号棚屋,百虫简略记熟,别被毒死了都没人收尸!明日寅时,准时到后山血蜈谷报到,迟到或缺席,鞭子伺候!”那弟子说完,便厌恶地挥挥手,仿佛多看一眼都嫌脏。
丙字棚屋区位于山门最角落,低矮潮湿,每两个人一个小屋,这些小屋一个个破烂不堪,空气中弥漫着汗臭、脚臭与草药混合的怪味,孟关的铺位紧挨着漏风的墙壁,被褥硬冷粘腻。
同屋的杂役,多是二三十岁的凡人,个个面色麻木,眼神空洞,如同行尸走肉。
见孟关进来,只是漠然地瞥了一眼,便继续发呆或低声呻吟,只有一个看起来约莫十五六岁、脸上带着一道鞭痕的少年,悄悄挪过来,低声道:“你是新来的?我叫狗子,来了半年了,小心点,这里的管事王扒皮最不是东西,专门克扣口粮,拿鞭子打人…后山的血蜈凶得很,喂食时千万别靠太近。”
孟关默默点头,道了声谢,夜里,寒风从墙缝灌入,他蜷缩在冰冷的被褥里,听着四周小屋里传来的沉重的呼吸和压抑的咳嗽声,体会着凡人的脆弱与无助。
这种切身无法凭借法力驱散的寒冷与不适,是他成为修士后早已遗忘的感觉。
翌日寅时,天还未亮,刺耳的铜锣声响起,杂役们如同惊弓之鸟,慌忙爬起,在寒风中瑟瑟发抖地集合。
管事王扒皮,一个炼气四层的胖子,提着皮鞭,骂骂咧咧地清点人数,稍有迟缓便是一鞭子抽过去。
孟关跟着人群,深一脚浅一脚地前往后山血蜈谷,谷内腥气扑鼻,两旁是一个个石窟,里面关着各种毒虫,他们的任务,是去沼泽边缘砍伐一种名为腐骨草的毒草,作为血蜈的食物。
腐骨草坚韧异常,边缘有细密毒刺,砍伐时需极其小心,一旦被划伤,伤口便会溃烂流脓,极难愈合。
孟关手中的砍刀锈钝,他这具凡躯气力微弱,砍伐起来异常吃力,不一会儿便汗流浃背,手掌磨出血泡。
身旁一个年老杂役动作稍慢,便被监工弟子一鞭子抽在背上,惨叫一声扑倒在地,背脊顿时皮开肉绽。
那弟子犹自骂道:“老不死的废物!耽误了喂食,把你扔去喂蜈蚣!”
孟关低下头,默默加快动作,心中却无悲无怒,只是冷静地观察、体会着这一切,修士视凡人如草芥,在这里展现得淋漓尽致。
日子便在这日复一日的苦役、饥饿、鞭打与寒冷中流逝。
孟关谨言慎行,努力完成着各种繁重甚至危险的杂役:清理虫粪、挑运毒液、修补虫室……他亲眼见到有杂役被毒虫咬伤,得不到救治,哀嚎数日后痛苦死去,尸体被随意丢入沼泽;也见到有人不堪忍受,试图逃跑,被抓回后当众鞭挞至死。
他与其他杂役一样,吃着糙米混杂砂石的饭食,喝着浑浊的泥水,忍受着管事的欺压剥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