冰冷的、混合着浓重机油、金属熔炼和消毒药水气味的空气,沉甸甸地压在“铸铁匠”据点巨大的地下车间内。高强度的工业照明灯投下刺眼的白光,将各种半成品的重型武器、改装载具和复杂机械的冰冷轮廓映照得棱角分明,空气中弥漫着一种临战前的、令人窒息的紧绷感。
苏清欢躺在一张简陋却功能齐全的医疗床上,冰冷的输液管连接着手臂,输送着高浓度的营养液和特制的细胞修复剂。剧痛如同潮水般反复冲击着意识的堤坝,全身的伤口在专业医疗设备的处理下缓慢愈合,但深层次的神经损伤和能量反噬带来的虚弱感依旧如同附骨之疽,每一次呼吸都伴随着肺部的刺痛和肌肉的痉挛。
【洞察术】和【危机预感】依旧死寂,仿佛在那次与“安魂曲”的强行连接中彻底烧毁,只留下空荡的回响和偶尔神经质的抽痛。她失去了引以为傲的预警和感知能力,变回了一个纯粹依靠五感和经验的、伤痕累累的战士。
“铸铁匠”站在床尾,布满老茧和油污的手指在数据板上快速滑动,调出她的生理监测数据,眉头紧锁。
“神经束多处熔断性损伤,意识海残留高能污染,脏器有衰竭迹象。‘安魂曲’的反噬比预想的更糟。”他的声音低沉,带着金属摩擦般的质感,“常规手段修复不了。你需要‘熔炉’的深度神经接驳和能量净化,但时间不够了。”
他放下数据板,目光锐利地看向她:“‘长者’的备用方案启动速度超出了预估。北极‘主共鸣塔’的废墟正在被强行激活,他们调动了全球范围的‘星焰’残留能量节点,试图构建一个临时的、但范围更广的强制共鸣场。仪式将在七十二小时后达到峰值。届时,所有与‘星焰’频率相近的未受保护意识体,都可能被强行‘同步’或‘抹除’。”
苏清欢心脏一紧。强制共鸣?抹除意识? “长者”疯了!他要把全人类都变成他的傀儡?!
“我们必须阻止他。”她的声音沙哑,却带着不容置疑的决绝。
“当然要阻止。”“铸铁匠”走到一旁的工作台,拿起一个造型古朴、似乎由某种生物陶瓷和异种金属打造的、布满细微能量回路的颈环。“这是顾擎苍当年设计的‘意识锚点’原型机,能一定程度上抵抗‘星焰’的共鸣侵蚀。但从未经过实战测试,而且……需要与使用者高度同步,负荷极大,对你现在的状态来说是双刃剑。”
他将颈环递给苏清欢:“戴不戴,你自己决定。”
苏清欢没有丝毫犹豫,接过颈环,冰冷的触感传来,她直接扣在了脖颈上。一阵轻微的刺痛和酥麻感传来,仿佛有细微的电流接入神经,带来一种奇特的、冰冷的清醒感,同时也让本就脆弱的神经末梢更加敏感。
“很好。”“铸铁匠”眼中闪过一丝赞许,“接下来是装备。”他指向车间中央那台已经组装完成、散发着幽冷光泽的漆黑装甲。
“ ‘夜鸦’mK-III,顾擎苍‘守夜人’小队的最终原型装甲,整合了‘渡鸦’和‘普罗米修斯’的部分逆向技术,对能量攻击有极高抗性,内置短途喷射器和光学迷彩,能最大限度保护你。但它需要极高的神经反应速度和身体强度才能驾驭,以你现在的状态……”他顿了顿,“……是在玩命。”
“习惯了。”苏清欢挣扎着坐起,目光坚定地看向那套装甲。它线条凌厉,充满力量感,仿佛蛰伏的猛兽。
“铸铁匠”不再多言,示意助手协助她进行装甲适配。过程痛苦而漫长,冰冷的金属部件贴合身体,神经接驳接口带来一阵阵撕裂般的痛楚,但她咬牙忍住。
同时,“铸铁匠”将一枚数据芯片插入控制台,调出北极“主共鸣塔”遗址的详细结构图和能量扫描图。
“塔体已在之前的爆炸中严重损毁,但地下深处的‘星焰’残存核心和共鸣放大器仍在运作。‘长者’的人在外围建立了临时防线和能量中继站。”他指着图上几个高亮标记,“正面强攻是自杀。我们需要一支小队进行渗透破坏,从内部摧毁核心或放大器。”
他看向苏清欢:“你是关键。只有你与‘星焰’核心产生过深度共鸣,能相对容易地找到并接近它,并可能干扰其运行。‘游骑兵’会为你开路,吸引火力,但最终的路……需要你自己走。”
他操作控制台,模拟出几条渗透路线和可能的防御弱点,语速极快:“记住,你的首要目标是核心或放大器,不是杀敌。‘意识锚点’能保护你,但无法完全隔绝‘星焰’的意识侵蚀,越靠近核心,你受到的冲击和痛苦会越大,甚至可能再次看到……幻象。”他意味深长地看了她一眼。
苏清欢默默记下所有信息,点了点头。幻象?她早已身处地狱。
“我们会提供远程火力支援和电子干扰,但‘议会’的电子战能力很强,效果无法保证。最终,要靠你们自己。”“铸铁匠”的语气沉重,“这是最后的机会。失败,万物寂灭。”
接下来的时间,苏清欢在极度痛苦中适应着“夜鸦”装甲,进行着短暂的、模拟环境下的战术动作练习。每一次移动都牵扯着全身的伤痛,神经接驳带来的负荷让她几次险些昏厥,但她凭借顽强的意志硬撑了下来。
“游骑兵”小队成员(刀疤女“疤面”、重型武器手“堡垒”、技术专家“齿轮”和侦察兵“幽灵”)也完成了装备检查和战前准备。气氛凝重,没有人说话,只有金属的碰撞声和仪器的嗡鸣。
出发前最后一小时,“铸铁匠”将苏清欢带到车间最深处的一个隔离室。里面只有一个简单的台子,上面放着一个老旧的金属盒子。
“这是顾擎苍留在最后的‘东西’。”“铸铁匠”打开盒子,里面是一枚破损的、似乎被高温熔毁过的黑色芯片,以及一张泛黄的照片。照片上是年轻时的顾擎苍、苏明远和几个不认识的人,站在一个类似实验室的地方,笑容灿烂,背后是巨大的、被帆布遮盖的装置轮廓。
“芯片损坏太严重,无法读取。但这张照片……背面有字。”
苏清欢拿起照片,翻到背面。上面用已经模糊的笔迹写着一行字:
“ 星焰非源,乃锁。钥在往昔,赎罪于未来。 ”
和她之前得到的信息碎片一致!但此刻看到父亲的笔迹,她的心脏依旧狠狠一揪。
“我们一直不明白‘钥在往昔’的具体含义。”“铸铁匠”沉声道,“也许……指的是他们早期在‘摇篮’基地的某些研究,或者……某种只有你们父女才懂的暗号?希望关键时刻,它能给你提示。”
苏清欢紧紧攥着照片,将其贴身收好。这是父亲和顾擎苍最后的遗言,也是她必须完成的使命。
时间到。
五架经过特殊改装、具备极强隐身性能和高速突防能力的垂直起降飞行器,在夜色掩护下,悄然升空,向着北极方向疾驰而去。
机舱内,气氛压抑。苏清欢穿着“夜鸦”装甲,靠在舱壁上,闭目养神,努力调整着呼吸,对抗着身体的痛苦和装甲的负荷。“意识锚点”传来持续的、冰冷的刺激感。
“疤面”在进行最后的战术简报,“齿轮”则紧张地监控着外界信号,规避着“议会”的巡逻网络。
飞行极其艰难,越靠近北极,强烈的能量风暴和电磁干扰就越严重,飞行器剧烈颠簸。
终于,在距离目标区域一百公里处,飞行器无法再前进。
“只能送你们到这里了。剩下的路,靠你们自己了。”“齿轮”的声音透过加密频道传来,带着干扰的杂音,“能量风暴太强,通讯会很不稳定,祝好运。”
舱门打开,凛冽的、如同刀割般的极地寒风瞬间灌入!下方是漆黑一片、冰山林立的死亡冰原!
“游骑兵”小队和苏清欢依次索降而下,落入及膝深的冰雪中。低温瞬间穿透装甲的保温层,带来刺骨的寒意。
按照计划,小队呈战术队形,向着“主共鸣塔”废墟的方向艰难跋涉。暴风雪肆虐,能见度极低,【洞察术】的缺失让苏清欢极度不适应,只能依靠装甲的传感器和队友的指引。
一路上,他们遭遇了数波“议会”的自动巡逻机械和隐藏的感应地雷,都被“幽灵”和“堡垒”默契配合,有惊无险地清除。但越靠近目标,防御越发森严。
终于,穿过一片巨大的冰裂隙后,远处地平线上,出现了“主共鸣塔”废墟那扭曲、焦黑的、如同巨兽残骸般的轮廓。而更令人心悸的是,废墟周围笼罩着一片不祥的、扭曲光线的幽蓝色能量场,空气中弥漫着强大的能量波动和……一种无形的、令人心烦意乱、仿佛要撕裂灵魂的低频嗡鸣声!
“星焰”的强制共鸣场已经开始影响这片区域!
“意识锚点”传来更加明显的刺痛感,帮助她抵抗着那种精神侵蚀,但依旧感到头晕目眩,脑海中闪过混乱的碎片幻象。
“不能再前进了!能量场强度太高,普通装备扛不住!”“齿轮”的声音在断断续续的频道中响起,“我们必须在这里建立支援点!苏小姐!接下来的路……靠你了!我们会尽力为你吸引正面火力!”
“疤面”拍了拍苏清欢的装甲肩膀,递给她一个微型数据探头:“找到核心,把这个插上去,我们能获取它的实时数据,或许能找到弱点。小心!”
苏清欢重重点头,最后检查了一下装备,深吸一口冰冷的空气,启动了光学迷彩,身影逐渐融入暴风雪和夜色之中。
她独自一人,向着那片死亡能量场的核心,潜行而去。
越靠近废墟,能量场越强,幻象越发清晰和恐怖!她仿佛看到无数扭曲的人影在哀嚎,看到顾景深在能量流中痛苦挣扎,看到父亲和顾擎苍在爆炸中湮灭……“意识锚点”疯狂运转,带来剧痛,却也死死守护着她最后的清明。
她依靠着装甲的潜行模式和残存的战斗本能,艰难地避开巡逻的“清道夫”士兵和自动防御系统,沿着“铸铁匠”提供的、相对薄弱的能量缝隙,一点点渗入废墟内部。
内部更加破败不堪,到处是扭曲的金属和冻结的残骸,但中央区域却被清理出来,搭建起了临时的能量传输管道和一个散发着强烈幽蓝光芒的、通往地下的巨大井口!那里就是“星焰”残存核心的所在!
井口周围守卫极其森严,数名“清道夫”和那种恐怖的“仲裁者”装甲身影在巡逻!根本无法靠近!
苏清欢潜伏在阴影中,心脏狂跳。怎么办?
就在这时——
轰!轰!轰!
外围传来了剧烈的爆炸声和密集的枪声!“游骑兵”小队发动了佯攻!
井口的守卫瞬间被吸引了大半注意力!
机会!
苏清欢毫不犹豫,将装甲动力推到极限,如同鬼魅般冲向井口!速度太快,引起了能量场的剧烈扰动!
“敌袭!!”警报凄厉响起!
剩余的“清道夫”立刻举枪射击!一名“仲裁者”猛地转身,掌心幽蓝能量凝聚!
苏清欢不顾一切,猛地掷出数枚高爆烟雾弹!
轰!烟雾弥漫!
同时,她启动短途喷射器,硬顶着能量场的撕扯和子弹的撞击,猛地扑向井口,纵身跳了下去!
失重感传来!耳边是呼啸的风声和能量流的嘶鸣!
井下深不见底,四周是复杂的、残留着能量灼烧痕迹的井壁!
下落了数十米后,她重重砸在一个巨大的、由能量屏障构成的平台上,摔得七荤八素,装甲发出不堪重负的呻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