傍晚的风裹着夏末最后一丝黏腻，掠过七星城青石板路时，已染上秋的干爽。
楚枫指尖捻着瓷瓶里的洗髓丹，丹香混着晚风钻进鼻腔，让他丹田处的气血都忍不住蠢蠢欲动。
来到七星城后，他的实力也节节攀升，只差这最后一步，便能叩开洗髓境的大门。
正思索着突破的时日，眼角余光却瞥见前方巷口立着一道身影。
楚枫脚步微顿，还未出声，那身影已缓缓转身。
月白色锦袍在渐暗的天光里泛着柔光，崔红妆背对着他，抬手拢了拢被风吹乱的鬓发，露出那精致绝美的脸庞。
当真是回眸一眼，胜过人间无数。
楚枫压下心头微澜，拱手行礼：“崔小姐刻意等候，可有要事？”
“楚公子，”崔红妆的声音像浸了晚风，柔中带锐，“我总觉得，所有人都小看了你。你说，我说的对吗？”
她目光灼灼，落在楚枫脸上，似要透过他平静的神情，看穿那所谓“脏腑受损”的伪装。
楚枫心中微凛，面上却依旧坦然：“崔小姐这话，我竟听不懂了。”天衣无缝诀运转间，周身气息稳稳锁在锻骨境。
崔红妆也不绕弯，话音陡然转沉：“王梅花，是你杀的吧？”
“这怎么可能？”楚枫故作惊愕，摊开手轻叹，“那可是洗髓宗师，我一个锻骨武者，如何能敌？”他迎着崔红妆探究的目光，眼神坦荡无波，连呼吸都未曾乱半分。
崔红妆盯着他看了良久，见他始终不露怯，忽然笑了，眉眼弯起时，倒少了几分试探，多了几分真切：
“你说不是，那便不是。不过，那金蛟换血丹，我倒能试着跟家族长老沟通，看能不能为你求来。”
楚枫心中一震。
他张了张嘴，还未开口，便听崔红妆继续道：
“只是我得说清楚，这丹药虽能大增突破几率，服下后却体内会沉积丹毒，需两百年才能排尽，这两百年里，修为半分不得进益。换血武圣不过三百寿元，若服了它，怕此生都困在武圣初期了。若非如此，这丹药轮不到你，我早自己用了。”
楚枫眼中闪过了然。
旁人惧那两百年修为停滞，可他脑海悄然浮现掠夺寿元。
一千三百年！
两百年，于他而言不过是零头。
但他不愿显得太过急切，只拱手道：“那就劳烦崔小姐费心了。”
“不必客气，”崔红妆裙摆轻晃，转身欲走，又回头添了句，“我还得谢你，让沈璧月留在了七星楼。”
说罢，身影便融进渐浓的暮色里。
楚枫正待转身回住处，却见巷口又走来一人。
白衣胜雪，腰悬玉笏，步态从容间带着几分书卷气，竟像是从大周稷下学宫走出的大儒——正是裴月生。
“裴大人。”楚枫连忙拱手行礼，心中却警铃大作。
裴月生站在离他三步远的地方，目光落在他身上，带着审视：“你最近变化很大，似乎已走出了心结？”
话音刚落，楚枫体内突然传来一阵异动。
那三条被裴月生种下、一直蛰伏的毒虫，竟挣脱了休眠之地，在经脉中疯狂游走，所过之处，传来阵阵刺痛。
楚枫指尖微颤，本能地想运转气血镇压，却硬生生忍住了。
他知道，这是裴月生的又一次试探。天衣无缝诀急速运转，周身气息依旧稳如磐石，牢牢锁在锻骨境，连一丝一毫的灵力波动都未曾外泄。
毒虫在经脉中横冲直撞，好几次贴着脖颈处的大脉游走，只差分毫便要直冲脑海。
楚枫额角渗出细汗，面上却依旧平静，迎着裴月生的目光缓缓开口：“有道是‘时来天地皆同力，运去英雄不自由’，可我更信一句话——‘我命由我不由天’。这点坎坷，挡不住我的武道之路。”
“我命由我不由天！”
这句话在裴月生耳中炸开，像一道惊雷劈开了他尘封多年的心结。
他怔怔地看着楚枫，眼前竟浮现出多年前的画面。
那日七星城上空气血翻涌，崔惊弦突破武圣的异象染红了半边天，满城人都在高呼“冀州第一天骄”，而他裴月生，只能站在人群角落，望着那道光芒万丈的身影，攥紧了拳头。
自那时起，“冀州双骄”的名头成了笑话，裴家蛰伏，连冀州洗髓丹的买卖都拱手让给崔家。
崔惊弦更被朝廷册封为镇魔司总督，赐“骄阳武圣”称号，如大日悬空，压得他连抬头都觉得刺眼。
这些年，他活得像个影子，连笑容都是刻意伪装的温和，可楚枫这一句话，竟让他心中那团沉寂的火，重新燃了起来。
裴月生背后的手指微微颤动，楚枫立刻感觉到，体内那三条毒虫突然停住游走，而后像冰雪消融般，彻底消散无踪。
再抬眼时，裴月生脸上的笑容竟没了往日的虚假，眼底多了几分真切的暖意：
“崔家族老中有一位崔景阳，乃武圣后期修为，此人最好美酒。若有人能在饮酒上赢了他，他便会答应对方一个请求。你若有心，那金蛟换血丹，未尝不能得到。”
“多谢裴大人指点！”楚枫躬身行礼，心中满是感激。待他直起身时，裴月生已转身走向巷尾。
裴月生站青石板路上，左半肩沾着夕阳余辉，右半身浸在朦胧夜色，影子被拉得又长又淡，像被困在昼夜缝隙里的巨人。
“出来吧。”裴月生的声音淡漠响起，巷口的阴影里，刘胜杰目光躲闪地走了出来，期期艾艾道：“大人，我……我感受到突破练脏境的契机了。”
“不，别突破。”裴月生回头，眼神锐利，“没有四关圆满破限，突破了也是废物。等过几日，我寻来灵材，帮你补全磨皮境圆满，届时再突破练脏，才算真正的武道天骄。”
刘胜杰原本黯淡的眼神瞬间亮了起来，连忙跪地叩谢：“多谢大人！”
他太清楚四关圆满的分量——就像楚枫，明明只是锻骨境，却能把他揍得像个小孩，若能四关圆满突破练脏，届时新仇旧恨，定要一并清算！
他脑海中已忍不住浮现出暴揍楚枫的场景，嘴角抑制不住地上扬。
裴月生却没看他，只是念叨着那句话：“我命由我不由天……我命由我不由天！”
……
楚枫脚步不停，直到走出三里地，紧绷的脊背才缓缓放松，掌心的冷汗也被晚风悄悄吹干。
“又过了一关，可这种提心吊胆的感觉，实在太糟糕了。”楚枫低声自语。
“必须尽快突破洗髓境，只有实力够强，才有底气跟裴月生这种老狐狸周旋。”
楚枫越想越觉得不安，裴月生展露的洗髓巅峰实力，总让他觉得是伪装。
“说不定……他早已突破武圣境，只是故意隐藏实力，在暗处布局。”
这个念头一冒出来，楚枫后背瞬间发凉。
他确信裴月生没有看破他的天衣无缝诀，不然早就以雷霆手段镇压他了。
可此人心思如发，洞察力惊人，若再经几次试探，楚枫实在没把握能一直藏住破绽，保不齐哪次就会露了马脚。
“等突破洗髓境，一定要找个由头离开镇魔司。”
楚枫打定主意，裴月生心思太深，手段又阴，跟他待在一处，就像站在随时会崩塌的危墙下。
返回小院时，天已经擦黑。
楚枫没有急着进屋，他找来蚕丝一缕缕牵起，布满院子的每个角落，其上悬挂铃铛。
“只要有人踏入院子，蚕丝牵动铜铃，我在屋里也能听见。”楚枫做完这一切，又绕着院子检查了两圈，才推门进屋。
屋内烛火摇曳，楚枫坐在桌边，小心拿出装有洗髓丹的木盒。
“洗髓丹药力虽精纯温和，可寻常武者吸收一枚，都要花费三五天时间。”
“练脏巅峰武者就算凑齐突破所需的洗髓丹，也得花上百日，一点点伐毛洗髓，才能真正踏入洗髓境，成为宗师。”
“百日太久，我等不起。”
楚枫找了口大锅，将所有洗髓丹倒进里面。
金灿灿的洗髓丹倾泻而下，不一会儿就填满了这口大锅。
他随手抓了一把，放进嘴里，吃的腮帮子圆鼓鼓像一个仓鼠，这才在内心呼喊。
“寿元推演！”
【第一年，你吞服三十枚洗髓丹，身体气血骤然充盈，如沸水般在经脉中奔腾。一股庞大的药力从丹田散开，渗入四肢百骸……】
推演空间的画面转瞬即逝，楚枫咂巴嘴，还没尝出药力的后劲，就已经退出了推演空间。
“这也太快了，三十枚根本不够塞牙缝。”
楚枫体内五脏六腑骤然发力，发出龙吟虎啸之声，一股强横的吸力从他喉咙深处传来。
锅里的顿时洗髓丹化作一道金线，排队钻进他的嘴里。
不过片刻，锅里的丹药就被吃了个精光，楚枫的肚子也鼓了起来，好似弥勒佛。
楚枫只觉一股滚烫的热量从腹部炸开，仿佛吞了个小太阳，连呼吸都带着灼热的气息。
“寿元推演！”
他不敢耽搁，立刻再次进入推演空间。
【第一年，你刚吞服完一千七十枚洗髓丹，恐怖的药力便在体内失控暴走。你的皮肉最先撑不住，一道道血痕从手臂、胸膛蔓延开来，鲜血浸透衣衫，然后轰然爆裂……】
剧痛仿佛穿透了空间，楚枫现实中也忍不住皱紧眉头，却丝毫没有慌乱。
这种以寿元推演试错的操作，他早已熟稔于心。
只要现实中身体没崩溃，推演空间里的死亡就是一场梦，只要寿元足够，就能一次次调整吸收，将暴走的药力驯服。
“继续！”
【第五年，你皮肉撕裂又在药力滋养下重生，这种极端的操作，让三成药力白白浪费，却也意外升华了洗髓效果，你的肉体在“毁灭-重生”的循环中，一次次趋向完美，白玉骨骼之上沾染了一种特殊灵韵】
【第十年，你肉体经历九十九次毁灭重生，肉身极尽蜕变，眼看就要触摸到洗髓境的门槛。可就在你欣喜于身体的奇妙变化时，体内药力却骤然耗尽。两千枚洗髓丹被消耗的一干二净。】
楚枫睁开眼，吐气如箭，眼眸中掠过一道闪电。
他看着干干净净的大锅，心里无奈发出一声感叹。
“不够啊！还差的远，尤其像我这种吃法……”不过楚枫并不后悔，一次性利用推演空间消化药力，固然浪费。
却也最大激发了药力，更彻底洗涤了身躯，到时候晋升洗髓境也会更强大。
“得搞洗髓丹，可是裴月生已经盯上我了，在出去招摇过市，很容易露馅，所以得想想办法，曲线行事！”楚枫想道。
次日清晨，楚枫像往常一样去镇魔司报到。
正准备去街上巡逻，就见崔青书大步走来，面色带着几分歉意。
“楚枫，抱歉。”崔青书开门见山，语气带着无奈，“关于金蛟换血丹的事，族老们还是不同意拿出来……”
他顿了顿，补充道，“我姐姐觉得过意不去，又不好意思亲自跟你说，特意让我来解释。”
楚枫拱手道：“崔大人无需内疚。得之我幸，失之我命，就算没有金蛟换血丹，我也相信总有其他办法。”
其实昨夜他也曾犹豫过。
裴月生说过，崔家族老崔景阳嗜酒如命，若能在饮酒上赢过他，或许能求来金蛟换血丹。
可每次这个念头冒出来，体内的天衣无缝诀就会莫名震动，像是在发出警示。
楚枫这才猛然惊醒：裴月生是什么人？千年的老狐狸都未必有他心思深，怎么可能因为自己一句“我命由我不由天”，就彻底改变对自己的态度，甚至主动提供帮助？
“那三条毒虫，真的消失了吗？”楚枫暗中思索。
“会不会是裴月生故意放出的迷雾，引我按照他设计的路走？”
楚枫越想越觉得可能，对待裴月生这种对手，绝不能赌运气。
崔青书说完后，话锋一转：“如今冀州不太平，妖魔作乱，武道妖人也层出不穷。上面有意扩大预备役数量，并且不会在有三年淘汰规则。”
他看着楚枫，继续道：“你之前巡街的任务不用去了，以后就负责对接审核这些新预备役。也可以叫他们捉刀人。”
一个念头让楚枫心跳加快，他开口问道：“崔大人，那这些捉刀人享受同等预备役待遇？”
崔青书点点头。
楚枫接着问道：“也包括洗髓丹？”
崔青书沉默了片刻，随后缓缓点头：“会。”
他抬头看向楚枫，眼神变得严肃。
“冀州终究不是一家一姓的地盘，大周的安稳，也需要所有武者共同维护。”
说完这句话，崔青书便不再多言，大步离开了值班室。
楚枫站在原地，看着他的背影，心中豁然开朗：“看来，血鹰帮赵血海之前说的话，对崔家影响不小啊。”
楚枫嘴角勾起一抹浅笑，心中已有了计划：“捉刀人……这倒是个好机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