堕神深渊的入口,与其说是地理分界,不如说是世界规则的一道溃烂伤口。尚未真正踏入,那股混杂着腐朽神力、破碎法则与无尽怨念的污浊气息就已扑面而来,沉甸甸地压在每个人的胸口,连呼吸都变得艰涩。放眼望去,前方根本不是什么幽深峡谷,而是一片无边无际、色彩与形态都彻底混乱的扭曲地带。空间在这里失去了所有常理,时而像被揉皱的纸张般折叠,时而如破碎的镜面般绽开裂痕,那些裸露出的虚空裂隙像是有生命的毒蛇,悄无声息地游弋着,贪婪地吞噬着一切光线与声响。
焦黑的大地上,散落着数不清的巨大骨骸,有些依稀可辨是早已灭绝的远古神兽,有些则形态诡异,完全超出了认知范畴。它们如同沉默的墓碑,静静诉说着那场远古神战的惨烈与残酷。更远处,断裂的山脉违背常理地悬浮在半空,枯死的巨树以狰狞的姿态倒垂生长,虬结的根系裸露在外,像垂死挣扎的鬼爪。整个空间弥漫着一种令人心悸的死寂,却又在死寂之下涌动着无声的疯狂。
“这里的天地法则……太混乱了。”王诗画指尖萦绕着一缕微弱的星辉,试图感应此地的能量脉络。可那星辉刚离体便如同受惊的鱼群,瞬间四散溃逃,消失得无影无踪。她的脸色微微发白,语气带着凝重,“空间结构极不稳定,充满了未知的褶皱和陷阱,我的神识探查范围,不足外界十一。”
李琴雅闻言,轻轻拨动流风琴的琴弦。然而,原本清越悠扬的琴音在此地却变得暗哑、滞涩,仿佛被无形的粘稠物质包裹、扼住了喉咙,难以传远。“音律在此地也受到了极大的压制和扭曲,”她秀眉微蹙,感受着指尖传来的阻滞感,“此地的法则,与我们熟知的世界截然不同,充满了排斥与恶意。”
沈若水下意识地握紧了背负的“破军”重剑,宽厚的剑身传来低沉而持续的嗡鸣,这并非渴求战斗的兴奋,而是对未知危险的强烈警示。“管它什么乱七八糟的法则!”她眼神锐利如鹰,扫视着前方光怪陆离的扭曲景象,身体微微前倾,肌肉紧绷,如同一头察觉到致命威胁、蓄势待发的猎豹,“兵来将挡,水来土掩!闯过去便是!”
秦嫎妖没有说话,她的身影似乎更加融入周遭的阴影之中。无数根近乎透明的傀儡丝从她袖中、指间无声无息地探出,如同拥有生命的触须,试图潜入周围空间的褶皱,构建起一道隐秘的感知网络。但很快,她的眉头便紧紧蹙起:“我的丝线……感知也受到了严重干扰。此地空间结构太过复杂混乱,潜藏的危险如同暗礁,难以预判和规避。”
一直沉默地走在最前方引领的凌渊,周身笼罩着一层极淡、却异常稳固凝实的金色光晕,如同一个移动的领域,将周遭混乱污浊的气息牢牢排斥在外。他停下脚步,回头看向身后的妻女,目光沉静如水,带着让人安心的力量:“都跟紧我,注意脚下和四周。不要被表象迷惑,任何看似平静的空间节点,都可能是致命的陷阱。”他的声音平稳,却带着不容置疑的权威,“堕神渊,曾是远古神魔的最终决战之地。无数强大的存在在此陨落,他们的执念、他们破碎的权柄法则、他们失控湮灭的神力……在此地交织、沉淀、异变了无数岁月,早已自成一片排斥一切生机的绝对死域。”
夜琉璃安静地走在凌渊身侧,她的气息依旧内敛深沉,如同古井无波。但若仔细观察,会发现她那双平日里深邃清澈的眼眸中,极快地掠过了一丝极为复杂的情绪。那里面似乎有对遥远过去的追忆,有若有若无的叹息,但最终,都沉淀为一种近乎冰冷的决绝。她没有开口补充,只是迎着凌渊的目光,轻轻颔首,认同了他的提醒。
队伍在凌渊的谨慎引领下,开始小心翼翼地踏入这片连法则都显得癫狂的混乱之地。每一步落下都需万分谨慎,脚下的焦黑大地可能瞬间塌陷,露出其下吞噬一切的虚空;头顶悬浮的巨石和山峦可能毫无征兆地轰然砸落;四周是死一般的寂静,却又仿佛有无数陨落神魔残留的怨魂在耳边疯狂嘶吼、哀嚎,无形地侵蚀着人的心神意志。
就在队伍深入不过百丈,经过一片看似平静、只是微微荡漾着水波般空间涟漪的区域时,异变陡生!
那片空间涟漪猛地剧烈震荡起来,如同沸腾的开水!数道漆黑如墨、由最精纯的怨念与毁灭法则凝聚而成的触手,毫无征兆地闪电般射出!它们扭曲蠕动着,所过之处,连光线都仿佛被其吞噬,留下扭曲的轨迹,直取队伍中央实力相对稍弱的四姐妹!
“小心!”凌渊低喝一声,声如警钟。但他身形未动,甚至没有出手的意思,只是将目光投向身旁的夜琉璃。
夜琉璃眼神瞬间一凝,不见她有任何明显的动作,那几道凌厉无比、散发着毁灭气息的黑色触手,在距离队伍尚有数丈远时,便如同撞上了一堵绝对无形的壁垒,猛地一滞,前冲之势戛然而止!紧接着,更诡异的一幕发生了——这些原本毫无灵智、只知毁灭的能量造物,竟像是被赋予了短暂的生命与意志般,发出了凄厉刺耳、直钻灵魂的尖啸!它们猛地调转方向,不再攻击闯入者,反而如同陷入疯狂的毒蛇,互相凶狠地缠绕、撕扯、吞噬起来!最终在一阵剧烈而混乱的能量波动中,同时湮灭,化为虚无,只留下几缕迅速消散的黑烟。
整个过程快得如同电光石火,从触手出现到自我湮灭,不过眨眼之间。夜琉璃甚至连脚步的频率都未曾改变,依旧保持着原有的节奏,仿佛刚才只是随手拂去了一粒尘埃。
四姐妹将这一幕尽收眼底,心中皆是一凛,一股难以言喻的寒意悄然掠过脊背。母亲方才化解攻击的方式,太过轻描淡写,也太过……诡异。那种对深渊力量近乎本质的、举重若轻的掌控与扭曲,与她们记忆中那个总是温柔娴静、眉宇间带着淡淡哀愁与包容的母亲形象,隐隐产生了一种令人不安的割裂感。
“只是些逸散的法则残渣,被此地混乱气息激活的本能反应罢了,”夜琉璃似乎察觉到女儿们细微的情绪波动,轻声解释了一句,语气依旧平和淡然,“越往深处,那些真正‘活’着的,依靠吞噬此地怨念与破碎法则而存在的古老东西,才会逐渐苏醒。”
凌渊深深地看了妻子一眼,眼神深邃,仿佛蕴含了许多未尽之言,但他终究没有说什么,只是沉默地转过身,继续在前引路。队伍再次沉默地前行,然而气氛却比刚才更加凝重压抑。这片埋葬了无数神魔的绝望之渊,仿佛不仅仅蕴含着外部的凶险,也像一面晦暗的镜子,悄然映照出这个看似紧密的家庭内部,那些流淌在平静表面之下的、未曾言明的暗流与秘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