出院?新的“炉鼎”生涯!
丹殿那间充斥着混合怪味的“VIp病房”,终于不再是顾砚永恒的归宿。这并非命运的仁慈,而是赤炎那些千奇百怪的“猛药”和凌云霄那堪称酷刑的“剑气淬体”(抱枕附带伤害)双重作用下的……必然结果。再顽强的杂草,也经不住炼丹狂人的反复“优化”和冰山剑修的持续“修剪”。
当赤炎那只布满老茧、沾着药渣的大手,再次重重拍在顾砚(勉强算)完好的肩膀上时,顾砚头顶那对翠绿的藤蔓耳朵被震得一阵簌簌乱颤,尾端的小白花也跟着晃了晃。
“嗯!不错!真不错!”赤炎摸着下巴,赤红的眼睛如同探照灯般上下扫视着顾砚,眼神里充满了科研人员验收实验成果的满意,“骨头缝都长严实了!经脉韧性比受伤前还强!这皮肤……”他伸出粗糙的手指,戳了戳顾砚手臂上残留的、已经淡化成奇异浅绿色纹理的皮肤,“啧啧,这光泽!这韧性!简直堪比百年灵植的韧皮!老子的‘百草枯荣汤’、‘化形藤精华’、‘蚀骨续筋膏’……果然效果拔群!福星!你果然没让老子失望!”
顾砚僵硬地站着,感受着肩膀上残留的拍击感和赤炎那灼热的视线,内心一片麻木的荒原。伤势痊愈?这算痊愈吗?头发依旧是新发芽柳枝般的嫩绿色,眉毛浓密如两条翠绿毛虫,皮肤下隐隐透着非人的淡绿光泽,头顶藤蔓耳朵和开花尾巴更是如同焊死在他身上的耻辱勋章!这分明是从一种灾难进化成了另一种更诡异的灾难!
“既然恢复得差不多了,”赤炎话锋一转,脸上的满意瞬间被一种更加强烈的、充满工作热情的狂热所取代,“明天!福星!正式复工!丙字四号丹房!新到的‘九幽地火莲’和‘玄阴重水’可等着你去镇场子呢!那玩意儿可比雷鸣丹还躁!离了你,老子心里不踏实!”
复工?镇场子?
顾砚眼前仿佛又看到了那跳跃的雷弧、喷涌的能量洪流和炸飞的鼎盖……一股寒意瞬间从脚底板窜遍全身!
“师叔……”顾砚艰难地开口,声音带着久未说话的沙哑和一丝不易察觉的颤抖,“我……我觉得……还需要再静养……”
“静养个屁!”赤炎大手一挥,豪气干云地打断了他,“老子的药你还信不过?放心!这次,老夫给你准备了万全的‘安全保障’!绝对让你安安稳稳地沾福气!一点意外都不会有!”
安全保障?
顾砚内心升起一丝极其微弱的、不祥的预感。
只见赤炎神秘兮兮地搓了搓手,脸上带着一种献宝般的兴奋笑容,转身走到病房角落,吃力地拖出一个巨大的、用厚厚油布覆盖的东西。那东西沉重无比,拖在地上发出沉闷的摩擦声。
哗啦!
赤炎猛地掀开油布!
哐当!
一个闪烁着冰冷金属光泽、布满了密密麻麻、如同蝌蚪般扭曲游走的暗红色符文的巨大项圈,重重地砸在了地面上!项圈足有半指厚,材质非金非铁,通体呈现出一种沉凝的暗银色,散发出沉重的压迫感。最令人头皮发麻的是,项圈上还连接着三根足有婴儿手臂粗、同样刻满符文的乌黑玄铁链!链子的另一端,赫然是三个闪烁着寒光的、足有拳头大小的巨大玄铁锁扣!
“看!”赤炎如同展示稀世珍宝般,指着那巨大的金属项圈和粗壮的锁链,声音洪亮,充满了自豪,“‘福星护佑平安锁’!老夫亲手设计,请器殿老王头用千年寒铁混合星辰砂打造!上面加持了九重‘不动如山’、‘固若金汤’、‘万法不侵’……呃,好吧,主要是‘坚固’和‘束缚’符文!还有自动回位牵引阵法!”
他用力拍了拍那冰冷的金属项圈,发出沉闷的响声:“下次炼丹!就把你锁在这炉子三丈之内!项圈一戴!锁链一扣!嘿嘿,别说炸炉的气浪了,就是天塌下来,也休想把你从炉子边吹跑!安全!绝对安全!万无一失!老夫再也不用担心福星被炸飞了!哈哈哈!”
赤炎叉腰狂笑,仿佛解决了一个困扰丹道界的千古难题。
顾砚看着地上那寒光闪闪、符文游走的巨大项圈,看着那三根婴儿手臂粗、闪烁着不祥乌光的玄铁锁链,再联想到自己被锁在巨大丹炉边,眼睁睁看着炉体发红、阵纹爆裂、毁灭性能量喷涌而出的场景……
巨大的恐惧和社死阴影如同冰冷的巨手,瞬间攫住了他的心脏!他感觉自己的血液都冻结了!身体不受控制地后退一步,脊背重重撞在冰冷的石墙上!
移动的植物精?
不!
这是要把他变成丹炉的固定挂件!活体阵眼!人形避雷针(如果炸炉算雷的话)!
“不……”顾砚喉咙里发出干涩的、如同濒死小兽般的呜咽,眼神中充满了极致的抗拒和绝望。社恐的本能和强烈的求生欲在疯狂尖叫:逃!必须逃!哪怕逃回寒玉崖当抱枕!
然而,就在赤炎志得意满,准备亲自给“福星”戴上这“平安锁”的千钧一发之际——
轰——!!!
一股比寒玉崖最凛冽罡风更刺骨、更霸道的恐怖寒意,如同沉睡的远古凶兽骤然苏醒,毫无征兆地从病房破碎的门外汹涌而入!
病房内弥漫的恶臭、药味、以及赤炎身上散发的灼热气息,瞬间被冻结、驱散!墙壁地面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凝结出厚厚的白霜!那巨大的金属项圈和玄铁锁链表面,更是瞬间覆盖上了一层晶莹剔透的冰壳!
赤炎脸上的狂笑瞬间僵住,猛地转身!
门口,凌云霄的身影如同亘古不化的冰山,静立在破碎的光影中。玄色剑袍无风自动,周身萦绕着肉眼可见的、如同实质冰晶般的恐怖剑压!他脸色比平时更加苍白,薄唇紧抿,那双深邃冰冷的寒眸深处,翻涌着压抑不住的、如同即将喷发的火山熔岩般的猩红暴戾!目光如同两柄淬炼了万载寒冰的绝世凶剑,瞬间穿透冰冷的空气,死死钉在地上那个被冰封的巨大项圈上!
【...锁?】
【...找死!】
冰冷的心声如同炸雷,裹挟着冻结灵魂的杀意,狠狠砸进顾砚的意识!那杀意之浓烈,让顾砚感觉自己的血液都快被冻僵了!
“凌云霄!你又想干什么?!”赤炎勃然大怒,周身丹火“轰”地一声腾起,赤红的火焰与那入侵的冰寒剑气狠狠对撞,发出刺耳的“滋啦”声,病房内温度在冰点与沸点间疯狂跳跃!
凌云霄没有回答。
甚至没有看赤炎第二眼。
他只是冷冷地、漠然地扫了一眼地上那个被冰封的项圈。
然后,目光移开,如同看一件微不足道的垃圾。
下一秒!
他动了!
没有拔剑,没有多余的动作。
只是那周身萦绕的、如同实质冰晶般的恐怖剑压,骤然凝聚、爆发!
咔嚓嚓——!!!
一阵令人牙酸的、密集的冰晶碎裂声骤然响起!
只见地上那个巨大沉重的、刻满了坚固符文的“福星护佑平安锁”,连同那三根婴儿手臂粗的玄铁锁链,如同被无数无形的、极致的寒冰利刃同时切割、贯穿!
轰!
一声闷响!
那巨大的金属项圈和粗壮的锁链,瞬间爆裂开来,化作无数细小的、闪烁着寒光的金属冰屑和乌黑的玄铁粉末,如同被狂风卷起的灰色雪暴,纷纷扬扬地洒落一地!原地只剩下一个浅浅的、覆盖着白霜的凹坑!
赤炎:“……”
顾砚:“……”
整个病房死寂一片,只剩下冰屑簌簌落地的细微声响。
赤炎脸上的怒意瞬间被惊愕和一丝不易察觉的忌惮取代。他能感觉到对方身上那股毫不掩饰的、如同实质般的冰冷杀意,这疯子……是真的动了杀心!为了这个项圈?为了顾砚?
凌云霄做完这一切,仿佛只是拂去了一粒尘埃。他冰冷的视线终于落在了被吓呆的顾砚身上。看到顾砚头顶那对因惊吓而竖起的藤蔓耳朵和微微炸开的尾巴小花时,那寒眸深处似乎掠过一丝极其细微的波动?但瞬间便被更深的冰冷覆盖。
他没有说话,甚至没有给顾砚反应的时间。
那只骨节分明、带着惊人寒意的手,如同闪电般探出,精准地、不容抗拒地攥住了顾砚的手腕!
力道之大,让顾砚手腕瞬间传来一阵刺痛!
“哎——!”顾砚惊呼一声,整个人被一股巨大的力量猛地拽离了墙面!
头顶藤蔓耳朵上的几片嫩叶,因这粗暴的动作而飘然掉落。
天旋地转!
冰冷的剑光再次卷来!
顾砚只觉得眼前一花,身体如同被塞进了急速飞驰的冰窖,耳边是呼啸的罡风和赤炎在病房内气急败坏的咆哮:
“凌云霄!你个疯子!放下老子的福星!”
“那是老子的镇炉吉祥物!老子的丹道未来!!”
然而,这些咆哮声迅速被抛在身后,越来越远。
几个呼吸间,冰冷的空气骤然变得清新,带着熟悉的灵草和竹叶的气息。
顾砚被那股力量猛地松开,踉跄着站稳。
抬头。
熟悉的翠竹掩映。
熟悉的灵泉汩汩声。
熟悉的聚灵阵青色光晕。
熟悉的……小院门扉。
灵兽苑,他的小院。
他竟然……被凌云霄带回来了?
巨大的不真实感瞬间淹没了顾砚。他如同一个在无边炼狱中沉沦了千年的游魂,骤然被抛回了人间。看着那扇熟悉的、有些斑驳的木门,看着墙角那几株被墨玉抓挠过的灵草,看着庭院中央那缓缓旋转的聚灵阵……
恍如隔世。
一股难以言喻的酸涩和微弱的、名为“自由”的希望,如同初春的嫩芽,悄然从心底那麻木的冻土中钻出。
他……回来了?
暂时……摆脱了赤炎的药罐和丹炉?摆脱了那个可怕的项圈?
顾砚深深吸了一口气,那带着灵泉清香的空气涌入肺腑,竟让他有种想哭的冲动。他拖着疲惫的身体,一步一步,如同跋涉了千山万水,朝着那扇象征着短暂安宁的院门走去。
然而,就在他手指即将触碰到冰凉门环的刹那——
他的脚步猛地顿住!
目光,如同被磁石吸引般,死死地钉在了院内石桌上!
那里,静静地摆放着一套折叠整齐的崭新衣物。
布料是上好的冰蚕丝锦,触手冰凉丝滑,颜色是剑峰标志性的玄黑底色。
但这不是重点!
重点是——在玄黑的衣襟、袖口,甚至腰封之上,都用银色的丝线,极其精致地绣着一个个……小巧玲珑、憨态可掬、甚至带着肉垫轮廓的——
猫爪印?!
一套崭新的、绣满了银色猫爪印的……剑峰弟子常服?!
旁边,还压着一张薄薄的、边缘锋利如刃的素白纸笺。
纸笺上,只有一行字。字迹笔锋凌厉,剑气纵横,带着一股扑面而来的冰冷和不容置疑:
「明日辰时,剑峰演武场。观摩剑气,助益调理。」
凌云霄……
顾砚脸上的那点微弱的、劫后余生的庆幸和希冀,如同被冰水浇灭的火星,瞬间消失得无影无踪!取而代之的,是比在丹殿面对项圈时更加深沉的绝望和……无力感!
观摩剑气?
助益调理?
这分明是……从“人形抱枕”升级成了“移动猫薄荷”兼“剑气感应器”?!
白天丹殿当镇炉吉祥物(植物精版)!
傍晚剑峰当静心抱枕!
现在还要加个早班——去剑峰演武场当“剑气观摩员”?!
这“移动猫薄荷”兼“镇炉吉祥物”的双重职业生涯,哪里是步入正轨?分明是踏入了永无止境、水深火热的地狱新阶段!
“……”顾砚张了张嘴,喉咙里像是堵了一团浸透冰水的棉花,半个音节也发不出来。他抬头望向那方被翠竹枝叶切割得支离破碎的天空,只觉得眼前阵阵发黑,一股巨大的悲愤和荒谬感几乎要将他淹没。
欲哭无泪。
“喵~”
一声轻轻的、带着安抚意味的猫叫从脚边传来。
墨玉不知何时从角落里钻了出来,轻盈地蹭了蹭顾砚的小腿。碧绿的竖瞳里没有了往日的焦躁,反而带着一种历经沧桑后的……平静?它仰着小脑袋,看着主人那副生无可恋、头顶藤蔓耳朵都蔫蔫下垂的模样,又轻轻叫了一声:
“喵~”
仿佛在说:
“习惯就好。”
是啊……习惯就好……
在这变态的宗门里,在这群脑子有问题的强者中间,挣扎求生……除了习惯,还能怎样?
顾砚颓然地低下头,目光落在石桌上那套刺眼的猫爪印剑峰服上,内心只剩下无尽的疲惫和认命。
而在他看不到的、远处那翻涌的云海之上。
一道玄色的身影静静矗立,宽大的袍袖在罡风中猎猎作响。
容烬修长苍白的手指间,正把玩着一片小小的、翠绿欲滴、边缘还带着细微齿痕的——
藤蔓叶子。
正是方才从顾砚头顶掉落的那片。
他猩红的眼眸低垂,目光穿透云层,如同无形的锁链,牢牢锁定了下方那座翠竹环绕的小院,锁定了院中那个失魂落魄的翠绿身影。眼神深邃莫测,如同酝酿着风暴的幽潭,晦暗不明。
丹房炸炉的喧嚣已然远去。
但属于顾砚的“福星”与“猫薄荷”生涯,这水深火热、永无止境的双重“荣耀”,却如同这手中翠叶的脉络般,才刚刚清晰地……蔓延开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