消失的渴望与【猫步潜行】萌芽
寒玉崖那场剑气暴走的“淬炼”,如同在顾砚本就岌岌可危的神经上,又狠狠凿开了一道深不见底的裂痕。经脉筋骨残留的刺痛感尚未完全消散,每一次呼吸都仿佛带着细小的冰碴,提醒着他那场与死亡擦肩而过的酷刑。然而,这血淋淋的教训,非但没能换来凌云霄的“收敛”,反而像是……打开了他身上某个更加肆无忌惮的开关。
“抱枕时间”依旧雷打不动,每日申时,顾砚如同奔赴刑场般踏上那条孤绝的山道。但如今,这竟成了他一天中最“安稳”的时段——至少时间固定,地点固定,姿势……也固定得令人麻木。
真正的噩梦,在于这“酷刑”的随机性和不可预测性,开始疯狂升级。
那日,顾砚刚从灵兽苑的兽栏出来,身上还沾着些灵草碎屑和几只灵羽鸟的绒毛。他正低着头,盘算着下午要整理的兽粮清单,试图用繁杂的琐事驱散心头的阴霾。突然!
一股熟悉的、令人窒息的恐怖威压毫无征兆地从天而降!
他甚至来不及抬头看清袭击者的轮廓,只觉得后颈衣领猛地一紧,一股无可抗拒的巨力传来,整个人如同被老鹰攫住的小鸡崽,双脚瞬间离地!
“啊——!”短促的惊呼被罡风堵在喉咙里。
眼前景物疯狂倒转、模糊!呼啸的风声灌满了耳朵!等他头晕目眩、五脏六腑都差点被甩出来时,人已经重重地摔在了那块熟悉的、冰冷坚硬的寒玉蒲团上!
凌云霄高大的身影笼罩下来,玄色剑袍还带着未散的凌厉剑意和风尘,额角甚至能看到一丝细汗。他显然刚结束一场激烈的练剑,周身气息起伏不定,剑压中带着明显的躁动和……不耐烦?那双冰冷的寒眸扫过摔得七荤八素的顾砚,没有一丝歉意,只有一种“东西终于到位”的理所当然。
他甚至懒得解释一个字,直接大手一捞,如同对待一件没有生命的物件,将还处于懵逼状态的顾砚粗暴地拽进怀里,调整成那个标准化的“背后环抱式”。
下巴搁顶,手臂锁腰。
熟悉的禁锢感瞬间回归。
紧接着,是那满足的喟叹和瞬间平息的躁动剑意。
【……总算……】
【……吵死了……】
冰冷的心声清晰地砸进顾砚的意识。
顾砚:“……” 他趴在凌云霄怀里,脸埋在对方带着汗味和淡淡血腥气(可能是剑气割伤的)的衣襟上,内心的小人已经气到七窍生烟、灵魂升天:“吵?!谁吵?!我走路碍着你了?!练剑练得心浮气躁就随便抓人?!我是你的便携式静心充电宝吗?!有没有人权啊喂!墨玉!咬死他!咬死这个不讲武德的混蛋啊——!”
然而,墨玉此刻还在灵兽苑的兽栏边,对着主人消失的方向焦躁地打转哀鸣。
这仅仅是开始。
去丹殿给赤炎师叔送新一批“试药反馈记录”的路上,顾砚正小心翼翼地贴着墙根走,努力降低自己的存在感。突然,一道冰冷的、如同实质的目光穿透人群,精准地锁定在他身上!
顾砚瞬间头皮发麻,如同被毒蛇盯住的青蛙,僵在原地。他僵硬地、一点点转过头。
回廊的拐角阴影处,凌云霄不知何时站在那里,抱着他那柄标志性的古剑,玄衣如墨,身形挺拔,与周围喧嚣的环境格格不入。他面无表情,眼神淡漠地扫过顾砚……和他怀里那厚厚一叠记录簿。
顾砚的心脏提到了嗓子眼,生怕下一秒就被抓去“充电”。
好在,凌云霄的目光只是停留了一瞬,便漠然地移开了,仿佛只是随意一瞥。
但顾砚脑海里的“弹幕”却准时响起:
【……走那么慢……】
【……尾巴……都不晃……】
【……没精神……】
顾砚:“!!!” 他下意识地绷紧了身体,感觉自己的后腰和臀部肌肉都僵硬了!尾巴?!他哪来的尾巴?!这人脑子里到底装了什么?!还有,没精神怪我吗?!每天提心吊胆当工具人谁能精神焕发啊!
食堂打饭。顾砚好不容易排到窗口,看着油腻腻的灵兽肉排和蔫了吧唧的灵蔬,实在没什么胃口,只挑了点清淡的灵米粥和几片青菜。刚端着餐盘转身——
那股熟悉的、令人脊背发凉的视线感又来了!
他猛地抬头,果然看见凌云霄坐在食堂最角落的位置,面前空无一物(剑修大多辟谷或服用丹药),仿佛一座冰冷的雕塑。他的目光似乎……正落在顾砚的餐盘上?
顾砚手一抖,差点把粥泼出来。
凌云霄面无表情地移开目光。
心声如影随形:
【……挑食……】
【……难怪……那么瘦……】
【……抱着……硌手……】
“噗——!”顾砚一口老血差点喷在餐盘里!硌手?!嫌硌手你别抱啊!谁求你抱了?!还有,我瘦不瘦关你屁事!内心的小人已经彻底暴走,抄起餐盘就要糊到那张冰山脸上!
无处不在!
如同跗骨之蛆!
那道冰冷又灼热的视线,如同无形的探照灯,无论顾砚身处宗门的哪个角落,似乎总能在不经意间捕捉到他。在灵兽苑清理兽舍,在藏书阁角落翻找杂记,甚至在夜深人静自己小院的灵泉边发呆……那种被锁定、被观察、随时可能被一只无形大手抓走的感觉,如同沉重的枷锁,死死套在顾砚的脖子上,越收越紧!
社恐的本能在这种持续高压下,终于濒临崩溃的边缘。
顾砚感觉自己像一只被扔进滚水里的虾,每一寸神经都在尖叫着想要逃离。他不再渴望回到杂役处的破屋,不再奢望当一条咸鱼,甚至对力量变强的执念,都被这无孔不入的“关注”和随时降临的“工具人”命运挤压到了角落。
一个前所未有的、无比强烈的愿望,如同野草般在他荒芜的心田里疯狂滋生、蔓延,最终占据了他所有的思绪:
消失!
彻底消失!
让所有人都看不见我!
让那道该死的目光再也找不到我!!
这个念头是如此强烈,如此纯粹,几乎化作了实质的渴望,冲击着他的灵魂。他只想缩进一个谁也找不到的、绝对黑暗安静的角落,像一粒微不足道的尘埃,被整个世界遗忘。
这日午后,距离申时的“抱枕酷刑”还有一段时间。顾砚抱着刚清点完的灵兽苑药材清单,垂头丧气地走在通往主峰庶务堂的回廊上。回廊曲折,两侧是高大的灵植,阳光透过枝叶缝隙洒下斑驳的光影。
他脑子里浑浑噩噩,还在想着刚才被灵兽苑里几只顽皮的小风狸扯乱了头发的事,以及……等会儿又要面对那座冰山和那个令人窒息的怀抱。沉重的疲惫感和无孔不入的社恐焦虑压得他喘不过气,那个“想消失”的念头再次不受控制地翻涌上来,比以往任何一次都要强烈。
‘看不见我……谁都看不见我就好了……让我变成影子……变成空气……’ 他在心底无声地呐喊,脚步越发拖沓,恨不得把自己缩进廊柱的阴影里。
就在这时!
回廊前方的拐角处,一道玄色的、挺拔如剑的身影,毫无预兆地转了出来!
凌云霄!
他显然也是去往某个方向,或许是刚结束什么事务。他步伐沉稳,目不斜视,周身散发着生人勿近的冰冷气场,径直朝着顾砚这个方向走来!
轰——!!!
顾砚的大脑瞬间一片空白!全身的血液仿佛瞬间冲上头顶,又在下一秒被冻结在四肢百骸!心脏像是被一只冰冷的手狠狠攥住,停止了跳动!
他怎么在这里?!
现在还没到申时!
他看我了吗?!
他是不是又要抓我去“充电”?!
极致的恐惧如同海啸般瞬间淹没了顾砚!强烈的“想消失”的愿望在这一刻达到了顶峰!如同溺水者最后的挣扎,这愿望化作了最尖锐的求生本能,狠狠刺入了他意识的每一个角落!
‘不要!别过来!’
‘看不见我!求求你!看不见我!’
‘消失!让我消失!’
就在这强烈的逃避意志冲击神经的瞬间!
异变陡生!
顾砚体内,那沉寂了许久、如同温顺溪流般流淌的猫神血脉之力,仿佛被这绝望的呐喊骤然惊醒!它不再像之前应激爆发时那样汹涌澎湃,而是以一种全新的、极其隐晦的方式开始流动、震荡!
嗡……
一声极其微弱、仿佛来自灵魂深处的共鸣,在顾砚体内响起。
他感觉自己的体温似乎在急速下降,血液流动的速度变得异常缓慢,心跳声微弱得几乎消失。一股难以言喻的轻灵感笼罩全身,仿佛身体的密度在瞬间降低,变得如同羽毛般轻盈。
更诡异的是,他身体周围的光线,似乎发生了极其细微的扭曲?他下意识地、几乎是凭借着本能,猛地将自己缩向回廊最内侧的阴影里,后背紧紧贴在冰冷粗糙的廊柱上。他屏住呼吸,努力收缩身体,将自己蜷成一团,眼睛死死闭上,仿佛这样就能彻底隔绝外界的感知。脑海里只剩下一个念头在疯狂盘旋:‘看不见我看不见我看不见我……’
凌云霄的脚步声清晰而稳定,由远及近,每一步都像踩在顾砚紧绷的心弦上。那冰冷的气息越来越近,如同实质的寒流,几乎要将他冻结在原地。
就在顾砚以为自己下一秒就要被抓包,心脏快要跳出胸腔时——
那沉稳的脚步声,没有丝毫停顿,也没有丝毫迟疑,带着那股熟悉的、令人窒息的冰冷气息,与他……擦肩而过!
顾砚甚至能感觉到对方玄色剑袍的衣角带起的微弱气流,拂过他裸露在外的小臂皮肤,激起一阵细微的战栗。
但……仅此而已!
没有停顿!
没有转头!
没有那只如同噩梦般探出的铁掌!
脚步声没有丝毫变化,继续向前,然后……渐行渐远,最终消失在回廊的另一端。
顾砚依旧死死地贴着冰冷的廊柱,眼睛紧闭,身体僵硬,大脑一片空白。
过了许久,他才敢极其缓慢地、一点点地睁开一只眼睛,小心翼翼地侧过头,看向凌云霄消失的方向。
空无一人。
只有午后慵懒的阳光,在回廊地面上投下长长的、寂静的光影。
他……他……没看见我?
顾砚难以置信地眨了眨眼。刚才那种近在咫尺的感觉,绝对错不了!以凌云霄那恐怖的修为和感知力,怎么可能对近在咫尺的自己视而不见?!
就在这时,回廊的另一头传来脚步声和交谈声。
“哎,你听说了吗?外门小比要提前了,这次奖励据说有凝元丹!”
“真的假的?那可得抓紧修炼了!走走走,去演武场!”
两个穿着外门弟子服饰的少年,一边兴奋地交谈着,一边快步朝顾砚这边走来。
顾砚的心瞬间又提了起来!他下意识地再次缩紧身体,屏住呼吸,脑海里只剩下那个念头:‘看不见我……别看我……’
两个外门弟子越走越近,其中一个甚至朝着顾砚所在的廊柱阴影这边看了一眼!
顾砚的心跳几乎停止!
然而,那弟子的目光只是随意扫过,没有任何停留,仿佛那里只是一片普通的、空无一物的阴影。两人脚步不停,谈笑风生地……径直从贴着廊柱、蜷缩在阴影里的顾砚身边……走了过去!
其中一个弟子的肩膀,甚至离顾砚的胳膊只有不到半寸的距离!
但他就那样……自然而然地……走了过去!
如同穿过一片无形的空气!
直到两个外门弟子的脚步声和谈笑声也消失在回廊尽头,顾砚才如同被抽掉了全身骨头,缓缓地、顺着冰冷的廊柱滑坐在地。
他大口大口地喘着粗气,冷汗浸透了后背的衣衫,心脏在胸腔里疯狂擂动,几乎要破膛而出!
他难以置信地抬起自己的手,在眼前翻来覆去地看。皮肤是温热的,触感是真实的。他又猛地掐了自己大腿一把!
嘶——!好痛!
不是梦!
刚才……凌云霄没看见他!
那两个外门弟子……也没看见他?!
他下意识地回想刚才的状态:强烈的“想消失”的渴望,血脉之力的奇异流动,体温下降,身体轻灵,光线扭曲,屏息凝神,融入阴影……
一个荒诞却又让他心脏狂跳的念头,如同破土的幼苗,带着不可思议的绿意,猛地钻进了他的脑海——
难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