晨光如蜜般流淌在朱红的廊柱上,带着温柔的暖意。
当两人携手踏出闺房的刹那,檐角垂落的红绸被风轻轻掀起一角,院中的阳光恰好穿透那飘动的红绸,在武祯头顶的九翚四凤冠上折射出细碎的金光。
那凤冠上嵌满了温润的南珠,翟鸟栩栩如生,仿佛随时会振翅高飞。
凤嘴里垂落的珍珠流苏随着她的步伐轻轻晃动,在她雪白的颈间投下点点碎影,宛如繁星坠落。
门外,早已候着十数位喜娘,她们身着鹅黄襦裙,裙上绣着金线缠枝莲纹,显得喜庆而庄重。
见新人露面,她们立刻捧着铜镜、锦帕,盈盈围拢过来。
为首的喜娘鬓边斜插着一柄鎏金衔珠步摇,腕间的银铃随着她的动作轻轻作响,发出清脆的声响。
只见她笑容满面地说道:“这是出嫁前最要紧的一步——‘催妆出阁’。
得用铜镜照一照新娘子的花容月貌,往后日子才能见喜迎新,幸福美满!”
“新娘子且留步!”
只见另一位喜娘手持一柄绘着并蒂莲的团扇,半掩着笑意,轻巧地挡住去路。
“按规矩,出阁前郎君还得再作一首‘出阁诗’!”
话音刚落,周围的人群便齐声应和,热闹非凡。
廊下看热闹的小厮们更是起哄起来,一个个脸上洋溢着顽皮的笑容。
有个胆大的小厮甚至直接喊道:“梅郎君可得好好作诗,不然咱们可不让新娘子上花轿!”
梅祈安从容一笑,目光始终未从武祯身上移开。
随后,他朗声吟道:
“朱门今启凤出巢,罗袜生香步玉桥。
愿化青云常护佑,与卿同看万千朝。”
诗句刚落,武祯的耳尖便泛起一抹动人的绯红。
她轻轻掐了掐他的掌心,却藏不住唇角绽放的笑意。
喜帕下传来的温度,竟比那檐角垂落的红绸还要炽热。
梅祈安刚念完出阁诗,众人便簇拥着两人来到府前。
府前,早有侍女抬来一具朱漆描金的马鞍,横放在花轿前。
当武祯的裙摆轻轻扫过青石板的瞬间,梅祈安忽然单膝微屈。
他骨节分明的手指穿过金丝绣线,将嫁衣的下摆轻轻提起,动作小心翼翼,仿佛捧着一件易碎的琉璃珍宝。
武祯的心跳猛地漏了一拍。
她低头便能看见他束发的玉冠在日光下闪烁着温润的光芒,他那浓密的睫毛在眼下投下细密的阴影,显得格外深邃。
恍惚间,武祯想起了婚前明妆念叨的老话——“跨过马鞍,一生平安”。
然而在这一刻,她却觉得,只要掌心的温度还在,便是真正的岁岁长安。
她轻轻跨过马鞍,每一步都显得格外庄重。
周围的喜娘和侍女们脸上都洋溢着幸福的笑容。
可当绣着并蒂莲的轿帘刚被掀起一角时,豫国公却突然拨开人群,大步上前。
豫国公的手微微发颤,却依然稳稳地将一对金镶玉镯套在女儿的腕间。
他浑浊的老眼泛起泪光,声音里带着一丝哽咽:“祯儿,若是以后不开心了,莫要忘了,豫国公府永远是你的后盾。”
玉镯相碰,发出清脆的声响,仿佛在诉说着无尽的牵挂。
武祯的鼻尖发酸,正要开口,梅祈安已恭恭敬敬地行了个大礼,声音如金石般沉稳有力:“岳父放心,祈安定会护她周全。”
就在这时,喜婆尖细的嗓音划破凝滞的空气:“起轿——”
朱红轿帘落下的刹那,武祯透过缝隙望见梅祈安利落地翻身上马。
迎亲队伍浩浩荡荡地穿过朱雀大街,鎏金轿顶在阳光下熠熠生辉,仿佛承载着无尽的祝福。
梅祈安骑着白马走在前方,青铜马镫与马鞍相撞,发出清脆的声响,节奏分明。
他每隔几步便回头望向花轿,缰绳在掌心攥了又松,仿佛那方摇曳的红绸里,系着此生最珍贵的牵挂。
…………
马蹄声渐歇,朱红的迎亲队伍在梅府门前铺陈开一幅锦绣画卷。
府前石阶层层铺就杏色软绢,如流淌的月光漫过青石板,两侧明灯摇曳,映得檐下的双喜字愈发鲜亮。
明妆轻挽着绣金襕边的轿帘,将以团扇遮面的武祯扶出。
武祯的步摇上珍珠随着步伐轻颤,发出叮咚的声响,与远处的喜乐声交织在一起。
武祯莲步轻移,每一步都显得格外优雅和从容。
待走到梅祈安面前,喜婆已端着描金漆盘上前。
盘中各色绒花争奇斗艳:金丝缠就的牡丹雍容华贵,银丝勾勒的茉莉清雅素净,还有缀着珍珠的并蒂莲,在日光下泛着温润的光泽。
“这又是做什么?”
人群中忽然冒出一个疑惑的男声。
只见一位头戴幞头的行人踮起脚尖,努力地张望着,他身上粗布衣裳还沾着市集的尘土,显得有些憨厚。
“这是等缀花呢,这你都不知道!”
身旁扎着羊角辫的少年挤了过来,发间还别着从街边捡来的喜糖红纸,显得格外俏皮。
“去年我阿姐出嫁时也这般!”
行人挠了挠头,憨笑着辩解:“我又没结过婚,我怎么知道?”
“学问就在这儿呢!”
卖糖画的老汉放下担子,凑过来打趣道。
他手中的铜勺在糖浆锅里搅出一个漩涡,仿佛连带着这热闹的氛围也卷了进去。
“这婚礼的当日啊,新娘的闺中密友,需要帮忙完成婚服的最后一步,在新娘身上缀花。以示美好祝愿!”
老汉说着,还轻轻点了点头,仿佛在强调这仪式的重要性。
…………
可因着武祯往日“声名在外”,长安城中的高门贵女们大多寻了由头避而不至,连为她“缀花”添妆的闺中好友也几乎全无,使得场面顿时冷清了起来。
众人窃窃私语,有的面露同情,有的则带着几分幸灾乐祸的神情,像在看一场热闹的戏。
正当众人议论纷纷之际,府门外忽然传来一阵骚动。
人群纷纷让开一条道,只见皇家仪仗缓缓行来,为首的鸾驾华贵非凡,稳稳停驻。
车帘轻启,一名女子缓缓地走了下来。
女子只着一袭天水碧的云纹宫绡长裙,裙摆如流云般轻盈,发间斜簪一支简单的碧玉步摇,通身并无多余饰物,却自有一种清雅脱俗的气质。
她的面容端庄而温和,眉眼间带着淡淡的从容,仿佛世间的一切喧嚣都无法扰动她分毫。
然而,当她缓步走来时,周遭的喧嚣仿佛瞬间沉寂下去。
那些原本窃窃私语的人们,都下意识地屏住了呼吸,目光不约而同地聚焦在她的身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