梅祈安斜倚在船头鎏金雕花的栏杆上,姿态闲适却透着几分冷峻。
他的玄色靴子有节奏地叩击着甲板,发出清脆而规律的声响,像是在为这江上的宁静打着节拍。
可当“巽字:听风吟”的咒语从梅祈安口中轻轻吐出时,他掌心凝出的青光便如同蛛网般迅速渗入船板的缝隙。
那青光微微闪烁,在甲板上蔓延开来,形成一个复杂的青色法阵。
随着法阵的蔓延,船屋内的声音也渐渐清晰起来,武祯和裴季雅的对话如同被风吹来的细语,传入了梅祈安的耳中。
“说吧!”
“这阵法,不过是我偶然间洗的,为了玩闹罢了!”
……
“麒角胶制成的墨价值连城,怎么就让小四买到了?”
“他是不是得好好谢谢你?”
“表妹何时开始怀疑我?”
“从我知道那块墨中含有麒角胶,而那块墨的寄卖对象是你后?”
……
“若只是熏香这种小把戏便罢了,你为何要修习邪术?”
“为了你,为了向你一份情谊”
“此话何意?”
“我知道,表妹,你不喜欢我?你身体康健,武功高强,而我一无是处,体弱多病,年少时我就暗暗发誓,总有一天,我要强大起来。
后来,我偶然得知这世上竟有压胜之术存在,于是,我祭出右眼!
想着,只要得到这力量,我就与常人无异了,甚至比别人更强,便能配得上你了,如今,我明明成功了,明明,可以让你依赖我,崇拜我。
表妹,明明你我才更配,不是吗?”
………
武祯与裴季雅的对话如同破碎的瓷片,时断时续地刮擦着梅祈安的耳膜。
那些话语碎片在江风中飘荡,带着一丝刺耳的尖锐。
当那句“明明你我才更配”还在江风里飘荡时,舱内突然爆发出一声凄厉惨叫。
那声音尖锐而刺耳,惊飞了栖息在桅杆上的水鸟,它们扑棱着翅膀,发出惊恐的叫声,瞬间打破了江上的宁静。
梅祈安豁然睁眼,眼中闪过一丝冷冽的光芒,指尖的青光尚未完全消散。
他足尖轻点甲板,身形如夜枭般迅猛而敏捷,瞬间掠入舱内。
白色衣袂在空中划出一道优美的弧线,带起的劲风掀翻了地上的碎瓷,发出清脆的碰撞声。
只见裴季雅跪坐在地上,身体微微颤抖,他用手死死地捂住那只因为反噬而受伤的眼睛,鲜血从指缝间不断涌出,染红了他的衣袖。
“净!灭!散!”
梅祈安的声音如同雷霆,震得整个船舱都微微颤动。
他的指尖迸发出耀眼的白光,宛如烈日的投影,在空中拖曳出三丈长的炽芒。
这道炽芒精准无误地刺入裴季雅血肉翻涌的眼眶,所经之处,皮肤以肉眼可见的速度焦黑皲裂,渗出粘稠的墨色汁液。
那光芒如同一把无形的利剑,穿透了裴季雅的痛苦与绝望,将他体内的反噬之力一点点消解。
裴季雅如被钉在甲板上的困兽,身体剧烈抽搐,仿佛在承受着难以想象的痛苦。
他在挣扎中撞翻了一旁的矮几,骨节发白的手指深深抠进船板缝隙,似乎想抓住最后一丝希望。
他的身体在抽搐中不断颤抖,每一下都像是在与命运抗争。
暗红的血瀑顺着他的脸颊冲刷而下,如同一道道悲伤的泪痕,然后缓缓滴落在甲板上,发出沉重的滴答声。
“这是干什么?”
武祯看着梅祈安的动作,眼中满是疑惑,声音中带着一丝不解。
“祛邪灭祟!”
梅祈安暴喝一声,声音如同惊雷,震得整个船舱都微微颤动。
他的右手如鹰爪般猛地向后缩,动作迅猛而果断,仿佛要将一切邪祟之力连根拔起。
裴季雅喉咙里顿时发出非人的嘶吼,那声音充满了痛苦。
紧接着,一道碗口粗的黑气裹挟着腐臭的气息便从他的伤眼处激射而出。
那黑气如同一条黑色的毒蛇,带着邪恶的气息在空中蜿蜒。
千钧一发之际,梅祈安指尖符文闪烁,光芒如同星辰般璀璨。
一张烫金符咒凭空燃起,符咒化作一只赤红的火鸟,双翅展开间带起漫天烈焰,如同从天而降的神火,与黑气轰然相撞。
刹那间,腥臭的黑灰如暴雨般簌簌落下。
“我散去了你修行的压胜术,可你这只献祭的眼睛,却再也保不住了。”
梅祈安垂眸望着瘫倒在地的裴季雅,他的指尖残余的金光如流萤般缓缓消散。
江风卷着血腥气掠过舱室,将裴季雅破碎的呜咽声撕成碎片,那些声音在风中飘荡,如同被遗弃的灵魂,无处安放。
裴季雅瘫倒在地,身体微微颤抖,未受伤的那只眼睛中满是绝望和痛苦。
“看在你已经这么惨了的份上,你引我入阵法的事情,我就不跟你计较了。”
梅祈安的声音平静而冷淡,却带着一丝不容置疑的威严。
“但你往后必须好生修养,若是还执迷不悟,怕是真的要命丧黄泉!”
话音未落,梅祈安掌心虚握,残余的邪祟之力在他的掌心凝聚,化作一缕青烟,顺着指缝飘向江面。
那青烟在江风中缓缓散开,最终融入了江水之中,仿佛一切邪恶都被这江水带走,只留下一片宁静。
就在这时,武祯清冷的声音如利剑劈开凝滞的空气:“幸好昆州山清水秀,人杰地灵,最适合休养!”
武祯的声音中带着一丝坚定,仿佛已经做出了决定,不容置疑。
武祯的话顿时吸引了梅祈安和裴季雅的注意力。
“表哥要回昆州,即刻启程!”
只见武祯板着个脸,语气中带着不容置疑的坚定。
“表妹。”
裴季雅嘶哑的声音带着最后一丝祈求,他试图用这微弱的声音唤起武祯的同情。
然而,他的话语还未说完,溃烂的右眼窟窿里又渗出一滴黑血,滴在甲板上,晕开扭曲的图案。
“你用右眼修炼邪术,现在变成这样是自作自受,难道你还想让陛下知晓此事?”
武祯丝毫没有给裴季雅第二个选择,她的声音冷冽而坚定,仿佛在用这冰冷的话语为裴季雅划下最后的界限。
“表妹,你好绝情!”
裴季雅仰头嘶吼,声音中充满了绝望与不甘。
他溃烂的眼眶里迸出血沫,那些血沫如同愤怒的火焰,溅在武祯素白的裙裾上,晕开刺目的红点,仿佛在无声地控诉着她的无情。
江风卷着他破碎的呜咽,那些声音在舱内回荡,撞在舱壁上又弹回来,显得格外凄厉,如同一只被困的野兽在绝望中发出的最后哀嚎。
可武祯连头也未回,她的身影在舱内显得格外冷峻。
她的指尖攥着梅祈安的衣袖,力道大得几乎要捏碎衣下的骨骼。
她的声音冷得像临安江的秋水,没有一丝温度:“我自小便绝情,你应该知道。梅郎君,我们走吧!”
话音未落,她已拽着梅祈安跨过舱门,步伐坚定而迅速。
舱门轻轻合上,将裴季雅的哀嚎声隔绝在外,只留下他在船房内砸着东西,无人能听见他的狂怒与绝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