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风将干硬的饼渣咽下,喉结滚动了一下。
他没有起身回窝棚。
而是盯着断墙外那片被晨雾笼罩的废墟,目光一寸寸扫过倾斜的屋架、塌陷的地基、锈蚀的铁皮残片。
昨夜吞噬带来的震颤已退去大半,体内力量沉实,三百斤之力稳如磐石。
但他清楚,真正的威胁不在身体,而在外界。
他弯腰捡起那根折断的铁条,指尖摩挲着断裂处粗糙的茬口。
这东西不能再战,但还能用。
他将铁条插进腰带后侧,压在衣摆之下,遮住金属反光。
随后俯身,沿着断墙边缘低行,脚步轻缓,避开碎石堆上可能发出声响的松动砖块。
雾气贴地流动,掩住了他的身形。
前方百步开外,一道高耸的灰墙横亘而立,那是盘龙镇的边界。
墙头有巡逻武者的身影掠过,铠甲在微光中泛出冷色。
林风伏在一处塌陷的药田旁,眯眼观察。
墙内灯火未熄,炊烟升起,隐约传来锅碗碰撞的声音。
而墙外,只有死寂与腐味。
几个衣衫褴褛的饥民蜷缩在破棚下,眼神空洞,像被抽去了魂魄。
他们连争抢一口食的力气都没有。
林风收回视线。
阶层不是用刀劈出来的,是用命垫出来的。
他不动声色地继续前行,绕过一片布满尖刺铁丝的废弃围栏。
手指无意擦过一株枯藤,皮肤骤然发麻,火辣感顺着手臂窜上来。
他立即缩手,低头看去。
那藤蔓表面覆盖着细密绒毛,根部渗出淡青色黏液,在雾中微微发亮。
毒蛛巢。
他屏息后退半步,眼角余光却瞥见不远处的洼地里,有个佝偻的身影正蹲在地上采药。
那人穿着打满补丁的粗布衣,背篓歪斜,手中握着一把锈迹斑斑的小铲。
突然,三只拳头大小的黑蜘蛛从地缝中弹射而出,直扑老者后颈。
林风没有犹豫。
他抓起脚边一块扁平石片,屈指甩出。
石片划破雾气,精准击中一只蜘蛛背部,将其砸进泥中。
另两只受惊转向,八足疾爬,朝他逼近。
他快步上前,抬脚踩碎一只,另一只刚要跃起,已被他捏住后肢甩向墙面,撞成一团黏浆。
老者猛地回头,脸色惨白,呼吸急促。
“你……是谁?”
林风站定,双手垂在身侧,没有再靠近。
“路过。”
老人喘了几口气,慢慢扶着膝盖站起,一手拄着木杖,一手紧攥药篓。
“你救了我。”
“碰巧。”
老人盯着他看了几息,浑浊的眼中闪过一丝审视。
“你不像是这附近的人。”
“住得不远。”
老人没再追问,只是低头检查自己手臂,发现已有两处红肿。
“沾到‘雾涎藤’的汁液了。”他低声说,“若不处理,半个时辰后会麻痹倒地。”
林风点头。
“那边的灰叶藤能解。”
老人一怔。
“你知道这草?”
“略懂。”
“那你可知它需配什么使用?”
“阳火苔。”林风答得干脆,“研磨成粉,敷于患处,可中和毒素。”
老人眼神变了。
他沉默片刻,从药篓底层取出一小包褐色粉末,撒在伤口上,又撕下衣角包扎。
“很少有人认得阳火苔。”他说,“更少有人知道它和灰叶藤能配伍。”
林风没接话。
他知道的不止这些。
混沌熔炉虽不能直接吞噬植物,但对能量波动极为敏感。
他刚才靠近时,已感知到灰叶藤内部蕴含微弱生机流,与阳火苔接触后会产生共振效应,正是解毒的关键。
“你叫什么名字?”老人问。
“不必留名。”
老人缓缓点头,没再追问。
“我姓张,人都叫我张伯。”他顿了顿,“你是来找药的?”
“找能活命的东西。”
张伯苦笑。
“这里哪还有什么能活命的东西?都是苟延残喘罢了。”
林风看着他背篓里零星几株草药。
“黑蛇帮最近在查一个受伤的年轻人。”张伯忽然压低声音,“凡藏匿者,格杀勿论。”
林风眼神微凝。
“什么时候的事?”
“三天前开始。”张伯望了眼镇墙方向,“听说那人偷看了他们的货单,还活着逃了出来。现在全城都在搜。”
林风没动。
原主的记忆里没有这段信息。
说明这是新情况。
“你知道他长什么样?”
“没见过。”张伯摇头,“但我知道他们盯得紧。
你要是想找安稳地方落脚,最好别往北巷去。那边昨晚死了两个流浪汉,就因为形迹可疑。”
林风记下了。
“还有别的危险区域吗?”
张伯迟疑了一瞬。
“矿区边缘最近不太平。”他说,“硬爪獾出来了,成群活动,咬死过三个采石人。它们皮厚肉韧,但猎杀了能卖钱。武馆收整张皮,一张换五斤米。”
林风目光一沉。
硬爪獾——灾变后变异的猛兽,力大凶狠,爪如精铁,普通武徒近身难敌。
但这类生物气血旺盛,若是能猎杀一头,吞噬其生命力,足以让修为再进一步。
前提是,能活下来。
“你为什么告诉我这些?”林风问。
张伯看着他,眼神复杂。
“你救了我。”他说,“而且……你不像那些只会抢夺的人。”
林风沉默。
他知道这世界早已不分善恶,只分强弱。
可眼前这个老人,明明自身难保,却仍愿意开口提醒。
这份善意,不该被浪费。
“草药的事,谢了。”他说。
张伯摆摆手。
“不用谢。这世道,能多活一天是运气,能帮别人一次是本分。”
林风点头。
他不再多言,转身准备离开。
“等等。”张伯叫住他。
他停下。
“血气草。”张伯从药篓最深处取出一株暗红色小草,递过来,
“长在矿渣堆旁,夜里会微微发烫。吞服可短暂激发气血,但副作用是心跳加速,不适合久用。你若真要去矿区,带上它,关键时刻能保命。”
林风接过。
草茎微热,触手温润。
他收进怀里。
“我会还你。”
“不必。”张伯笑了笑,“只要你下次看见有人被蜘蛛围攻,也肯伸手就行。”
林风没再说话。
他转身离去,身影很快隐入雾中。
张伯拄着木杖站在原地,望着他消失的方向,良久未动。
远处,一只秃鹫展翅飞离断墙,消失在灰白的天际。
林风穿行在废墟之间,脚步越来越稳。
他脑海中反复推演着张伯提到的每一种草药特性,试图判断哪些适合混沌熔炉转化。
血气草的能量炽烈却不持久,若配合硬爪獾的气血一同吞噬,或许能形成短暂爆发力。
矿区边缘地形复杂,塌方频繁,利于隐蔽,也利于设伏。
他不需要正面搏杀。
他只需要一次突袭,一击毙命。
太阳逐渐升高,雾气开始消散。
他走到贫民窟最外沿的一片半塌石台前,停下脚步。
前方,是一片荒芜的矿道入口,碎石堆积,铁轨扭曲,几根断裂的警示桩斜插在地。
风吹过矿洞,发出低沉的呜咽。
林风站在石台上,右手缓缓探入怀中,握住那株血气草。
草茎仍在微微发热。
他低头看了一眼掌心。
皮肤下,血管隐隐泛着青黑色,那是昨夜吞噬残留的痕迹。
还未完全炼化。
但他已不再恐惧。
他抬头,目光锁定矿洞深处。
明天。
就从那里开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