孟婆那张刻满了岁月沟壑的脸,第一次失去了亘古不变的平静。
她的身形不再佝偻,腰背缓缓挺直,那双浑浊得仿佛容纳了亿万年轮回的眼眸,死死盯着奈何桥下疯狂倒流、沸腾如岩浆的忘川河。
“不可能……”
她喃喃自语,声音里带着连她自己都未曾察过的惊骇与颤抖。
“它怎么会醒?!”
一股无法用言语形容的、纯粹由绝望、憎恨、疯狂、不甘凝聚而成的恐怖意志,如同沉睡了亿万年的深渊巨兽,正从忘川河的最深处,缓缓苏醒。
轰隆隆!
整座丰都鬼城都在剧烈摇晃,无数仿古建筑的飞檐之上,瓦片簌簌坠落。
街道上,那些原本麻木前行的亡魂队伍,瞬间陷入了史无前例的恐慌。
它们发出无声的尖啸,虚幻的身体在接触到那股苏醒意志的刹那,便如同被烈日灼烧的冰雪,冒着黑烟,痛苦地消融、分解!
就连那些手持哭丧棒、铁锁链的牛头马面鬼差,此刻也惊恐地匍匐在地,连抬头的勇气都没有。
这是源自生命轮回最底层的绝对压制!
“呀!(爹)”
叶辰肩膀上的鬼娃小女孩,紧张地揪住了他的头发,另一只手指向了那片沸腾的忘川河,小脸上满是厌恶与警惕。
“呀!”
小男孩则直接挡在了叶辰身前,浑身黑气缭绕,摆出了战斗姿态,喉咙里发出威胁的低吼。
叶辰的脸色也前所未有的凝重。
他能感觉到,那股意志,已经超越了单纯的能量层级。
那是一种概念性的存在。
是三界六道所有负面情绪的集合体!
黄金侯爵的【君王感知】在这股意志面前,渺小得如同一粒尘埃。
“那是什么?”叶辰沉声问向孟婆。
“众生之怨。”
孟婆的声音艰涩无比,“是无数个纪元以来,所有带着滔天怨气、不甘与诅咒死去的生灵,其灵魂被轮回洗涤后,沉淀在忘川河底的‘残渣’。”
“它们本该被法则之力慢慢磨灭,但不知为何,竟诞生了统一的、混沌的意识!”
“一旦让它完全苏醒,冲出忘川,整个阴曹地府,乃至人间,都将化作怨念的焦土,轮回秩序,将就此崩塌!”
话音刚落。
哗啦——
一条完全由无数张痛苦、扭曲、尖叫的人脸组成的巨大手臂,从沸腾的忘川河中猛然探出,朝着奈何桥,狠狠拍了下来!
这一击,足以拍碎山川,颠覆日月!
“快走!”
孟婆脸色煞白,一把抓住叶辰,便要将他送离此地。
她很清楚,叶辰虽然特殊,但终究是生魂,掺和进这种地府的灭顶之灾里,只有魂飞魄散一个下场。
然而,就在那怨念巨手即将拍落的瞬间。
咔嚓!
丰都鬼城的整个天空,毫无征兆地,裂开了一道巨大的金色裂缝!
无尽的威严与神光,从裂缝中倾泻而下。
一座散发着无上权威、仿佛由天地法则本身铸就的巍峨宫殿,在裂缝之后,若隐若现。
“放肆!”
一个威严、宏大、仿佛言出法随的声音,从天穹之上轰然降下!
那只遮天蔽日的怨念巨手,在这声呵斥之下,竟在半空中猛地一滞,随即寸寸崩裂,化作漫天黑气,重新坠回忘川河!
下一秒。
一道身穿玄色帝袍,头戴平天冠,面容威严模糊,周身环绕着生死法则秩序神链的身影,一步从天穹裂缝中走出,降临在奈何桥之上。
他出现的刹那,整个暴动的丰都鬼城,瞬间安静了下来。
所有鬼差亡魂,尽皆叩首,连那沸腾的忘川河,都为之平息了一瞬。
阴天子,十殿阎罗之首。
秦广王!
世人所称的……阎王!
“参见陛下!”孟婆恭敬地躬身行礼。
阎王只是微微颔首,他那双洞悉生死的目光,扫过下方翻涌不休的忘川河,眉头紧锁。
随即,他的目光落在了叶辰身上。
“生魂?”
阎王的语气中带着一丝诧异,但更多的是一种审视。
他一眼就看穿了叶辰血族黄金侯爵的血脉本质,更看到了他灵魂深处,那道与自身帝王威仪隐隐抗衡的……人皇龙气!
以及,那刚刚凝聚,还带着一丝生涩的“轮回法则”残片。
“有趣。”
阎王心中念头飞转,但眼下,却不是探究这些的时候。
“婆婆,”他转向孟婆,“众生怨提前苏醒,定有诱因。但眼下,必须立刻将其重新镇压回十八层地狱之底!”
“陛下,此怨已生灵智,常规的法则封印,怕是……”孟婆忧心忡忡。
“不错,”阎王的声音沉重如山,“它已是气候已成的‘伪神’,非一人之力可镇。需你我,还有……”
他的目光,再次落在了叶辰身上。
“……这位身负人皇气运的‘客人’,一同出手!”
客人?
叶辰一愣。
孟婆也有些惊讶地看向叶辰。
“此人体内,龙气护体,意志凝练如钢,乃阳间帝王心志,正是克制这至阴至邪之物的最佳利刃。”
阎王目光如炬,继续道:“更何况,他身边这两只小鬼,怨气之纯粹,竟能与众生怨分庭抗礼,用来吞噬逸散的怨念,再合适不过。”
叶辰:“……”
好家伙。
我就是来签个到,怎么莫名其妙被地府的一把手给当场抓了壮丁?
这算不算史上最顶级的临时工?
“呀呀!”(自助餐!)
肩膀上的小女孩可不管这些,她望着下方蠢蠢欲动的忘川河,馋得口水都快流出来了,黑溜溜的大眼睛里全是兴奋的光。
“哼!”小男孩也摩拳擦掌,一副跃跃欲试的模样。
“阁下意下如何?”阎王的声音不带感情,却带着不容拒绝的威严,“此事关乎三界安危,若阁下愿出手相助,事后,我地府必有重谢。”
叶辰能拒绝吗?
他看了看那已经快要压制不住的忘川河,又看了看旁边一脸“你不答应也得答应”的阎王。
他叹了口气。
算了,就当是公司临时的紧急项目吧。
项目负责人:阎王。
技术支持:孟婆。
突击队员:我。
附带两个负责清场(吃自助餐)的童工。
“我需要做什么?”叶辰言简意赅。
看到叶辰答应,阎王的眼中闪过一丝赞许。
“很简单。”
他大手一挥。
“婆婆,劳烦你以‘孟婆汤’本源,布下‘三生净世阵’,洗涤其怨念,削其根基!”
“我,以‘生死簿’为引,‘判官笔’为器,勾勒‘九幽镇狱锁’,缚其灵智,断其感应!”
“而你,”阎王看向叶辰,“你的任务,最是凶险!”
“你要以你的人皇意志为矛,在我等为你创造的瞬间机会中,直捣其核心,将其混沌的意识,彻底击溃!”
“如此,方能将其重新打回原形,镇压回河底!”
计划简单粗暴。
但也凶险到了极点!
叶辰的意志,将要与三界亿万生灵积累了无数个纪元的怨念,做最直接的碰撞!
稍有不慎,就是意志被冲垮,沦为那怨念集合体一部分的下场!
“吼——!”
仿佛是感受到了威胁,忘川河彻底爆发!
一个由亿万张痛苦面孔组成的、遮蔽了整个鬼城天空的巨大头颅,从河中缓缓升起,张开足以吞噬天地的巨口,发出了足以震碎神魂的咆哮!
“动手!”
阎王一声令下!
孟婆手中的汤碗冲天而起,化作一轮乳白色的太阳,温暖而净化一切的光芒洒向巨颅!
阎王并指如笔,蘸着虚空中的生死法则,以天地为卷,挥毫泼墨!一道道金色的秩序神链,朝着巨颅缠绕而去!
“到你了!”阎王暴喝。
叶辰深吸一口气,将两个小鬼头轻轻放下。
“去吧,随便吃,别客气。”
“呀呀!”(好耶!)
两个小家伙欢呼一声,化作一黑一白两道流光,义无反顾地冲向了那片怨念的汪洋大海!
叶辰则双目一闭,再睁开时,眼底已是一片睥睨万古的黑金之色!
灵魂之海中,那道身穿黑金龙袍的帝王虚影,轰然起身!
“寡人的世界,岂容尔等污秽放肆!”
一道凝练到极致的霸道意志,化作一条咆哮的黑金祖龙,撕裂虚空,悍然撞向了那颗怨念所化的巨大头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