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风徐来,吹皱八百里水泊烟波。
平静的湖面上,一艘快船破开碧浪。
刘备负手立于船头,杜迁、宋万、朱贵三位大头领侍立身后。
四人一同巡视着这片梁山赖以存身的浩瀚水域。
远处金沙滩上热火朝天的建设景象依稀可见,号子声隐隐传来,一派生机勃勃。
杜迁捧着一卷厚厚的账册,向刘备详细禀报。
“哥哥,按您的吩咐,此次西溪村缴获钱粮物资,五成已入库封存,其余五成已按功行赏,随军下山的弟兄们,包括新上山的西溪村民,人均实发十贯。所有账目清晰,赏银俱已发放到位,分毫不差。”
刘备听完,伸出手,在杜迁捧账本的手背上轻轻拍了拍。
他脸上露出温和的笑意,语气充满了信任和托付。
“贤弟辛苦,往后后勤钱粮之事,你全权掌管,不必事事向我禀报,我信得过你。”
杜迁被这突如其来的信任和放权弄得有些受宠若惊。
“哥哥如此信任,小弟感激不尽!只是…
同时他带着不解,犹豫了一下,还是忍不住开口。
“只是这赏钱,是否给得有些…太多了?山寨初创,用钱的地方甚多…”
刘备转过身,目光深邃地望向波光粼粼的水面,声音平和却带着不容置疑的力量。
“多?杜迁兄弟,你可知我们聚义于此,所求为何?若连追随我们的兄弟,连让他们家小温饱都做不到,连他们应得的血汗钱都要克扣盘算,那与那些盘剥百姓的贪官污吏,与那西溪村的王虎何异?人心都是肉长。些许钱粮,买不来真心,但若吝啬刻薄,却足以寒了人心!”
杜迁浑身一震,如同醍醐灌顶!
他回想起刚才热火朝天的建设场面和众人眼中焕发的神采,瞬间明白了刘备的深意。
脸上顿时露出惭愧又敬佩的神色,抱拳深深一揖。
“哥哥远见卓识,小弟愚钝,受教了!”
刘备看到杜迁想通了,脸上的严肃化开,带上一丝促狭的笑意,打趣道:“不过嘛,贤弟担心的有理,哥哥我大手大脚惯了,将来真到了囊中羞涩之时,少不得还要厚着脸皮,仰仗贤弟你这位大管家接济一二呢!”
众人闻言,顿时放声大笑。
宋万更是拍着胸脯,豪爽接口:“哥哥说的哪里话!您要用钱,尽管向俺要!俺宋万保证不皱半点眉头!”
杜迁也笑着凑趣,故意问宋万:“那俺呢?宋万哥哥,俺要用钱,找你成不成?”
宋万故作嫌弃地瞥了他一眼,拖着长腔道:“你嘛…嘿嘿,九出十三归!”
“好你个宋胖子!忒也小气!”
杜迁佯怒,作势要捶他。
宋万哈哈大笑,灵活地躲到朱贵身后,一时间,船头充满了快活的空气。
刘备看着杜迁和宋万笑闹,眼中也满是笑意。
接着将目光转向一直沉稳侍立,含笑旁观的朱贵,神情变得郑重起来。
他上前一步,握住朱贵的手:“朱贵兄弟。”
“哥哥。”朱贵连忙收敛笑容,肃然应道。
“此番缴获虽丰,但山寨根基尚浅,我思虑再三,只能先拨给你五千贯作为公帑,用于经营山下各处酒店。”
刘备的声音沉稳有力,带着殷切的期望。
“兄弟,我素知你为人精细沉稳,这酒店非比寻常,乃是我梁山泊伸向四方的耳目,是获取情报,联络八方好汉的命脉!这副担子不轻!你肩上,担着山寨的安危!”
朱贵感受到刘备手掌传来的温度和那份沉甸甸的信任。
只觉得一股热血直冲头顶,眼眶瞬间发热。
他用力回握住刘备的手,声音带着微微的颤抖,斩钉截铁地发誓。
“哥哥放心!朱贵在此立誓,定当竭尽全力,经营好酒店!若有差池,提头来见!”
“不!”
刘备立刻摇头,眼神真挚:“我要你活着,好好地活着,替我看好这梁山泊!”
“哥哥…”
朱贵喉头哽咽,这份信任,让人怎能不心潮澎湃。
他深吸一口气,平复下激动的心情,郑重道:“承蒙哥哥如此信任,朱贵不敢藏私,家中尚有一胞弟,名唤朱富,在沂水县西门外开着一家酒店,为人机敏,也颇有些经营之道,若哥哥不弃,朱贵愿修书一封,召他上山,与我一同为哥哥效力,经营这酒店!”
“哦?朱贵兄弟还有个弟弟?”
杜迁和宋万都好奇地凑了过来。
“先前…先前存了些私心,想着鸡蛋不能都放在一个篮子里,所以未曾提及…”
朱贵有些不好意思地笑了笑。
“如今得遇哥哥,真心追随,自当举家效力,再无保留!”
“哈哈,朱贵兄弟,果然不愧是生意人,心眼多得像莲藕似的!”
杜迁大笑着拍了拍朱贵的肩膀。
宋万也笑道:“就是!看来昨夜还是没把你灌透!下次非得让你们兄弟俩对阵,喝个明白不可!”
众人又是一阵哄笑。
刘备微笑着看着眼前这三位性格迥异却都忠心耿耿的兄弟,心中暖流涌动。
他曾经失去过太多,生死相随的兄弟,匡扶汉室的理想,最终都化作了遗憾。
正是经历过那般彻骨的失去,更懂得眼前这份毫无保留的追随,何等珍贵!
他想要死死守护的,就是眼前这份不容再失的兄弟情谊!
就是这山寨里每一个愿意将身家性命托付给他的弟兄!
只是…
刘备目光扫过浩渺的水泊,眉头却在不经意间微微蹙起。
这八百里烟波,既是梁山天然的屏障,却也如同一道无形的枷锁。
山寨目前的水上力量,仅限于一些简陋的渔船和几条快艇。
用于短途运输和接应尚可,但若论及真正的水战防御。
他的视线停留在几处水流交汇,易于登陆的浅滩。
又望向水寨中那些缺乏统一调度,防御松散的船只,心中的忧虑更深。
这水泊的优势,远未被充分利用起来。
心思细腻的朱贵察觉到了刘备神色的细微变化,不由上前关切。
“哥哥有何忧虑之事?”
刘备没有直接回答,只是望着水天一色的远方。
“这八百里水泊,是我梁山的命脉,也是最大的软肋。山寨之中,步战尚可,但这水上的功夫却是大大的短板。若遭遇精通水战的官兵围剿,这看似天堑的水泊,反而可能成为困死我等的囚笼!”
朱贵眼中精光一闪,似乎想到了什么。
“哥哥所虑极是!若论水上的豪杰,小弟倒想起一处地方!”
刘备深锁的眉头骤然舒展,仿佛在迷途中看到了一线曙光。
“石碣村吗?”
金沙滩的号子声渐渐远去,快船破浪前行,载着梁山未来的蓝图,驶向烟波深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