会客室里暖融融的,赵总热情洋溢地在介绍着公司的发展蓝图,两位副总适时地补充着自己的观点。
寇宁坐在沙发上,手里把玩着水笔,眼睛时不时落入那双注视着他的灰色眼睛。
司汀南长腿交叠姿态从容地靠在沙发里,一手撑着头,另一只手修长的手指偶尔在膝盖上轻轻点一下,听得非常“专注”。
他回应赵总的问题时有点随意,还夹带着点北欧的口音。
实则注意力一直不在谈话上。
寇宁感到非常离谱和荒谬。
同一个身体里,住着两个性格完全不同的人。
在家里,司汀南跟高中和大学时差不多,只是有点执拗和粘人,而且有时候表现出来的神态和动作都不太像人。
但是……现在他这个样子……
太正常了。
正常的像个非常普通的“人”。
整个会面过程,寇宁几乎没怎么说话,他维持着倾听的姿态,偶尔在涉及具体细节时才言简意赅地回应几句。但他的目光,却时不时扫过司汀南,越看他越来气。
而司汀南,他看寇宁的眼神里,只有对初次见面的陌生合作伙伴应有的礼貌。
只有在寇宁说话时,那双灰色的眼眸深处才会有些波动。
会议结束得比预想中快。
司汀南似乎行程很紧,礼貌地表示后续会有专门的技术团队对接细节,便起身告辞。
赵总和两位副总亲自将他送到电梯口。
寇宁没去送他,坐在沙发上烦躁地转着笔。
小李在一旁收拾文件,小声问:“寇哥,你……还好吧?”
“嗯。”寇宁放下笔站起身,活动了下筋骨,“没事。准备一下下午的材料吧。”他大步走出会客室,从背影丝毫看不出异样。
只有他自己知道,胸腔里那团被强行压下的火,正越烧越旺。
下午的工作效率也变得奇低。
寇宁盯着电脑屏幕上的数据,那些字符像是长了腿,在他眼前乱跑,怎么也看不进去。
他烦躁地合上笔记本电脑,掏出手机点开“司湳”的聊天框,没有任何信息。
……这家伙,都不主动解释下的吗?
他手指点开备注,打打删删,最后把“司湳”改成了“小南”。
下班时间一到,寇宁拎起外套就走。
刚走出公司大门,就看到一辆新的黑色库里南已经停在老位置。
司汀南靠在车门边,换了一身黑色运动休闲装,夕阳的余晖从后面照着他挺拔的身影,他将前面的刘海放了下来,棕发在微风下轻轻荡着。
寇宁脚步顿时愣住了。
心痛。
心脏再一次抽痛。
他好像看到了六年前的司汀南。
看到了他当时避之不及的那个家伙。
那个在他21岁那年就抛下他,只给他留了个笔记本和纸条的,狠心的家伙。
哦,不对,它根本没有心。
看到寇宁出来,司汀南立刻站直了身体快步迎上来,很自然地伸手想接过他手里的公文包:“……累吗?今天公司事多吗?”
寇宁没看他,径直绕过他,自己拉开了副驾驶的车门坐了进去,把公文包往旁边一放。
司汀南伸出去的手僵在半空,空气瞬间凝固了几秒。
他抿了抿唇,灰眸里闪过一丝慌乱,但很快掩饰过去,默默绕到驾驶座,发动了车子。
车里一片死寂。
寇宁手撑着下巴偏头看着窗外飞速倒退的街景,脸上没什么表情,但周身散发出的气压有点奇怪……
“那个……”司汀南试探性地开口,“……晚上想吃什么?炖汤可能来不及了,要不……吃面?我煮虾丸……”
“不想吃。”寇宁打断他,声音听不出喜怒。
“……”司汀南握着方向盘的手指慢慢收紧,车厢里的气压更低了。
一路无言。
车子驶入地下车库,然后停稳。
寇宁解开安全带,拎起包率先下车,头也不回地走向电梯。
司汀南锁好车,小跑几步然后不紧不慢地跟在他身后。
电梯上升。
狭小的空间里,寇宁感觉到身后的人在用手轻轻勾他的小拇指,但他依旧没看对方,目光直视着跳动的楼层数字,也没打开他的手。
“叮——”电梯门打开。
寇宁大步流星地走到自家门口开门。
司汀南紧紧跟在他身后,几乎要贴上来。
门“咔哒”一声打开。
寇宁走进去,把公文包随手放在玄关柜上,换好拖鞋。
然后,他转过身,终于正眼看向了站在门口的司汀南。
客厅里只开了玄关的小灯,光线有些昏暗。寇宁就站在那团光晕的边缘,他没有说话,只是静静地看着司汀南。
那目光,沉甸甸的。
司汀南被看得头皮发麻,稚嫩的心脏在胸腔里疯狂跳动,他下意识地避开了寇宁的视线,喉结紧张地滚动了一下,垂在身侧的手指无意识地摩挲着门框。
几秒钟后,司汀南感觉后背的冷汗都要冒出来了。
他知道,主人生气了……
为什么生气……
他不明白。
终于,寇宁动了。
他缓缓向前走了一步,彻底站在了灯光下,离司汀南更近。他微微抬眼,歪了下头,嘴角勾起一个弧度:
“解释一下?”
司汀南也缓缓歪了歪头,嘴唇动了动,“解释什么……?”
“你不是说你在国外打工的吗?”
“嗯?”寇宁的尾音微微上扬,抱着手臂笑眯眯地看着那双眼睛。
司汀南被他这眼神看得更加手足无措,身体下意识地往后退了一小步,他垂下眼,手指紧张地抠着门框的边缘,声音小得像蚊子哼哼:
“……我……我又没有说……我不学习……”
“而且……我本来学东西就快……”
寇宁:“……”
他差点被气笑了。
这混蛋果然有些东西瞒着他,他往前又逼近一步,鼻尖故意轻轻蹭了蹭对方的鼻尖。
“学、习?”寇宁一字一顿地重复。
“嗯……”司汀南也回应着蹭了蹭。
寇宁:“具体说说。”
然后司汀南眼神闪躲了下:“……其实我打工……最主要的还是赚学费……”
“最后在挪威读的大学。”
寇宁:“哦……那你的公司怎么回事?你不会……”
司汀南的身体明显抖了一下,他猛地抬起头,急切地辩解:“不是,不是那样的。”
寇宁往后退了一步,“那是哪样?”
“你这次的简历和身份,又是伪造的?”他紧紧盯着司汀南的眼睛,“就像之前的一样?”
司汀南思考了下他的话,然后一脸正经道,“不是的主人……”
“这次都是真的……”
“我本来就……聪明……”
“……是真的。我不是说过我……学东西很快。”
“你高中数……”
“好了,我知道了。”寇宁打住他。
他知道这家伙要说什么,太丢脸了。
“你……”司汀南眼神又开始飘忽,手指又开始抠门框,“……你不信我?”
寇宁沉默了几秒,忽然嗤笑一声。
其实他信,就是……
逗逗他吧,说不定还能套出点话。
“信?”寇宁慢慢放下抱着的手臂,往前又走了一小步,两人之间的距离近得又几乎能感受到彼此的呼吸。
他微微倾身,盯住司汀南躲闪的眼睛,“司汀南,你告诉我,我拿什么信你?司湳的身份虽然是假的,但消失几年音讯全无是真的,突然回来顶着他的脸骗我爱上你是真的,现在又告诉我你是北欧科技公司的老板也是真的?你身上还有什么是真的?嗯?”
司汀南犹豫了下,直勾勾看着寇宁,“想你爱我。”
寇宁愣了下,耳尖猛的泛红。
这家伙真是……
会胡言乱语胡说八道张口就来,他知道他在说什么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