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边的计划已在悄悄进行。
而郭成那张因愤怒而扭曲的脸,在云照歌眼中,不过是一副即将被撕碎的画皮。
而那一声清脆的折花声,就是撕画的开始。
“你……你好大的胆子!”
郭成猛地站起身,胸膛剧烈起伏,指着云照歌的手都在哆嗦。
他纵横朝堂数十年,还从未受过如此奇耻大辱。
当着满朝文武,当着整个京城的权贵,一个黄毛丫头,竟敢折断他的花,打他的脸。
郭云溪更是气得尖叫起来。
“来人!把这个疯女人给我拿下!她毁了父亲最爱的牡丹,她这是在诅咒我们郭家!”
周围的家丁护院闻声而动,蠢蠢欲动地围了上来。
然而,还没等他们靠近。
云照歌身后的御林军校尉便“锵”的一声,拔出腰间的佩刀,横在身前。
“太傅大人,云妃娘娘是陛下心尖尖上的人,谁敢放肆!”
冰冷的刀锋,与肃杀的呵斥,让整个揽月园的温度,骤然下降。
郭成眼中的怒火几乎要喷薄而出。
御林军!那是皇帝的人!
君夜离竟然派了御林军来给她撑腰!
就在这剑拔弩张的时刻,一道慌乱的惊呼声,打破了僵局。
“啊!”
众人循声望去,只见那名叫阿彩的侍女,不知是不是被眼前的阵仗吓到了,脚下一个踉跄,身体直直地朝着郭成的方向扑了过去。
她手中那把精致的银质酒壶,在空中划出一道弧线。
郭成下意识地侧身躲避,但那壶中美酒,还是洒了他半边衣袖。
一股清冽的酒香,瞬间弥漫开来。
“混账东西!”
郭云溪找到了新的发泄口,冲过去扬手就要给阿彩一巴掌。
“连路都走不稳,要你这个废物何用!”
阿彩吓得瘫软在地,瑟瑟发抖,嘴里不停地磕头求饶。
“小姐饶命!小姐饶命!奴婢不是故意的!奴婢……奴婢给太傅大人赔罪!”
她一边说,一边手忙脚乱地爬起来,重新拿起那把酒壶,哆哆嗦嗦地给郭成面前的空杯斟满了酒。
“父亲!您看这贱婢!”郭云溪气得直跺脚。
郭成此刻的怒火,已经燃烧到了顶点。
先是云照歌的公然挑衅,再是皇帝御林军的威慑,现在连一个下贱的奴婢都敢将酒水洒在他的身上。
他看着面前那杯清澈的酒液,胸中郁结的恶气翻江倒海。
一股邪火,从心底直冲天灵盖。
“好!好得很!”
郭成怒极反笑,他一把推开还要聒噪的女儿,端起了那杯酒。
他的目光,如同鹰隼一般,死死锁定云照歌。
“一个只会装神弄鬼的丫头,也想用几句谶言就吓倒老夫?”
郭成高举酒杯,声音响彻整个花园。
“老夫一生为国,鞠躬尽瘁,俯仰无愧于天地!什么牛鬼蛇神,什么阴谋诡计,尽管放马过来!老夫要是皱一下眉头,就不姓郭!”
说罢,他脖子一仰,将杯中酒一饮而尽!
“父亲威武!”郭云溪立刻拍手叫好。
周围的宾客也纷纷附和,赞叹太傅大人果然是泰山崩于前而色不变。
云照歌静静地坐着,看着那个将空酒杯重重顿在桌上的老人,眼底深处,一片冰封的湖面,终于裂开了一道缝隙。
药,喝下去了。
那是她用七七四十九种致幻的毒草,混合了能激发人内心最深处暴戾情绪的醉仙露,精心调配而成。
此药无色无味,见效极快。
它不会要了郭成的命,却能让他,亲手撕开自己所有的伪装。
将那埋藏在心底最肮脏、最恶毒的秘密,全部公之于众。
杀人,从来都不是复仇的最高境界。
诛心,才是。
她要的,是让郭成身败名裂,让他从云端跌落泥潭,让他被自己亲手建立的权势帝国,反噬得尸骨无存。
郭成喝完酒,只觉得一股热流从腹中升起,瞬间冲遍四肢百骸。
那股被压抑的怒火,非但没有平息,反而像是被浇上了一勺滚油,轰然炸开。
他的脸,开始涨红,从脖子一直红到耳根,双眼也布满了骇人的血丝。
“父亲,您……您的脸怎么这么红?”
郭云溪察觉到了不对劲,担忧地问道。
郭成没有理她。
他只觉得脑子里“嗡”的一声。
无数的画面,声音和念头,如同挣脱了枷锁的野兽,疯狂地咆哮着,要从他的喉咙里冲出来。
他看着云照歌那张与苏晚晴有七分相似的脸,眼前一阵恍惚。
两个人的面容,开始重叠。
“呵……呵呵……”
郭成忽然低笑起来,那笑声,沙哑、怪异,像是破旧风箱里拉出的声音。
“苏晚晴……你这个贱人,你以为你换了张脸,老夫就认不出你了吗?”
他指着云照歌,声音陡然变得尖利,“你当年,就是用这种眼神看着老夫的!高高在上,自以为是!好像我们所有人,都是你脚下的蝼蚁!”
全场,一片哗然!
苏晚晴?
太傅大人这是怎么了?喝醉了吗?怎么开始说胡话了!
云照歌的心,猛地一跳。
来了。
她面上露出恰到好处的惊愕与不解。
“太傅大人,您…您在说什么?本宫是云照歌,不是什么苏晚晴……”
“装!你还给老夫装!”
郭成状若疯魔,一把扫开桌上的杯盘,指着云照歌的鼻子破口大骂。
“你和你那个该死的娘一样,都是贱骨头!她一个战功赫赫的女将军又如何?”
“最后还不是被老夫一封构陷的密信,就逼得她百口莫辩,最终惨死!连带着你那个废物爹云敬德,为了撇清关系,连夜给你娘的尸骨上泼脏水。”
“轰——!”
这个惊天秘闻,如同一道炸雷,在所有人的脑海中轰然炸响。
在场的所有宾客,无论是文臣还是武将,无论是世家贵女还是青年才俊,全都惊得呆立当场,连呼吸都忘了。
这是何等骇人听闻的滔天大罪!
郭成他……他竟然自己承认了?!
“爹!您住口!您到底在胡说八道些什么啊!”
郭云溪终于反应过来,吓得魂飞魄散,冲上去就想捂住郭成的嘴。
“滚开!”
郭成一把将她推倒在地,双目赤红,已经彻底失去了理智。
药力与怒火,将他的神智完全吞噬,只剩下最的压抑了几十年的怨毒和炫耀。
“老夫胡说?老夫句句属实!”
他狂笑着,指向人群中几个早已面无人色的官员。
“还有你们!张尚书,你以为你靠着巴结老夫,贪墨的那三十万两赈灾款,神不知鬼不觉吗?钱,都进了老夫的库房!”
“还有你,刘侍郎!你去年强占的那户商贾的田产,逼得人家家破人亡,是不是老夫给你压下去的?”
“还有王御史,李将军……”
他如同一个点名册,每说出一个名字,便有一个惊天丑闻被当众揭露。
被他点到名字的官员,一个个瘫软在地,面如死灰,抖如筛糠。
整个揽月园,已经不是人间,而是审判罪恶的地狱!
而郭成,就是那个亲手将自己和所有同党,都拖入地狱的疯魔判官!
云照歌冷冷地看着这一幕。
看着郭云溪的绝望哭嚎,看着那些平日里道貌岸然的大臣们丑态毕露。
她的心中,没有一丝波澜。
这些,都是他们应得的。
母亲的冤魂,在天上看着。
她伸出手,轻轻抚摸着桌上那朵被她亲手折断的牡丹。
看,花要败了。
郭成的狂言还在继续。
他将自己这半生所有的阴私、所有的罪恶,都当作战利品一般,得意洋洋地展示给所有人看。
终于,他笑声一顿,仿佛耗尽了所有力气。
他直勾勾地盯着云照歌,眼神中透出一种诡异的清明。
“小贱人,你以为你赢了?你永远……赢不了……那个高高在上的男人……他体内的寒毒……是……”
话未说完,郭成双眼猛地一翻,口中喷出一口黑血,巨大的身体晃了晃,直挺挺地向后倒去。
“砰!”
一声闷响,郭成就这么倒在了地上,不省人事。
他没有死。
但他之后会比死,更可怕。
“父亲——!”
郭云溪凄厉的哭喊声,终于让这死寂的庭院,彻底炸开了锅。
“快!快传太医!”
“太傅大人晕倒了!”
混乱之中,云照歌缓缓站起身。
她居高临下地看着那摊烂泥一样的郭成,看着那满园狼藉和人心惶惶。
她的目光,最终落在了郭成吐出的那口黑血上。
寒毒……
又是寒毒。
郭成最后那句话,是什么意思?
“娘娘,我们……”春禾早已吓得六神无主。
“回宫。”
云照歌收回思绪,吐出两个字,声音平静得没有一丝波澜。
这场鸿门宴,该落幕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