君夜离离开后,静心宫又恢复了那死一般的沉寂。
云照歌把玩着手中那块冰冷沉重的麒麟令。
令牌通体由玄铁打造,入手极沉,麒麟图腾狰狞外露,每一个鳞片都雕刻得栩栩如生。
她知道,这块小小的令牌,带来的权力有多大。
这是帝王的许诺,是她复仇之路的第一块基石。
“娘娘……”
春禾端着一杯热茶,小心翼翼地走了进来。
她看到了自家主子脖颈上那还未完全消退的恐怖指印,眼圈一红,声音里带着哭腔。
“陛下他……”
“我没事。”
云照歌打断了她,将麒麟令收入怀中。
“从今天起,这静心宫,该换个活法了。”
春禾似懂非懂地点了点头。
她只知道,从昨夜到现在,她这位公主,不,是娘娘,已经变得让她完全看不懂了。
但她又无比确定,跟着这样的主子,才有可能在这吃人的后宫里活下去。
一夜无梦。
第二天,天刚蒙蒙亮。
一阵整齐划一的脚步声,便由远及近,打破了皇宫清晨的宁静。
这声音的目标明确,直指皇宫最偏僻、最破败的角落——静心宫。
春禾被这阵仗惊醒,慌忙跑出殿外查看,随即被眼前的景象惊得目瞪口呆,险些跌坐在地。
只见静心宫那破旧的宫门外,黑压压地站满了人。
为首的,正是皇帝身边的大总管,福安。
他身后,是两列手持拂尘,身着崭新锦衣的太监宫女。
再往后,是数百名身披重甲、手持长戟的御林军。
更远处,还有无数工部的匠人,扛着木料,抬着石材,仿佛要将整座静心宫夷为平地,再重新盖一座新的。
这阵仗,比册封皇后还要夸张。
静心宫里那几个原本还在慢悠悠扫地的老宫人,此刻早已吓得魂不附体,一个个瘫软在地,抖如筛糠。
他们何曾见过这等景象!
福安没有理会这些瘫倒的奴才,他整理了一下衣冠,亲自上前,对着紧闭的殿门,恭恭敬敬地弯下了腰。
昨天来传口谕时,他只是微微颔首。
而今天,是鞠躬。
“奴才福安,奉陛下旨意,前来伺候云妃娘娘!”
他的声音尖锐而洪亮,足以让半个后宫都听得一清二楚。
吱呀——
殿门被拉开。
云照歌一袭素衣,独自站在门内,晨光为她镀上了一层金边,神情淡漠,看不出任何情绪。
她只是静静地看着福安,没有说话。
福安却感觉一股无形的压力扑面而来,额角渗出一层细密的冷汗。
他连忙从怀中取出一卷明黄色的圣旨,高高举过头顶,朗声宣读:
“奉天承运,皇帝诏曰:云妃云氏,德才兼备,性资敏慧,深得朕心。特旨,重修静心宫,所需用度,皆由内帑支出,不得有误!静心宫一应宫人,全部撤换,由云妃自行择选,任何人不得干涉!另,特许云妃自由出入太医院藏书阁、内廷药库,如朕亲临!钦此!”
一道圣旨,三条内容。
条条惊世骇俗!
尤其是最后一句“如朕亲临”,这几乎是给了她副后级别的无上特权!
福安宣读完毕,小心翼翼地将圣旨呈上。
整个场面,安静地落针可闻。
所有人的目光,都聚焦在那个纤弱的身影上。
震惊,骇然,不可思议。
没人能想明白,一个昨日还被随意打发到冷宫的和亲公主,怎么一夜之间,就获得了如此滔天的恩宠?
“有劳福总管了。”
云照歌终于开口,她接过圣旨,随手递给了身后已经完全呆滞的春禾。
然后,她从怀中,取出了那块漆黑的麒麟令。
当麒麟令出现的那一刻,福安的瞳孔骤然收缩,腰弯得更低了。
而他身后的所有御林军,则在同一时间,“哐当”一声,单膝跪地,甲胄碰撞的声音,震人心魄。
“参见主子!”
山呼海啸般的行礼声,响彻云霄。
静心宫里那几个老宫人,看到这块令牌,再听到这声势浩大的行礼,当场两眼一翻,有一个甚至直接吓得晕了过去。
他们终于明白了。
什么恩宠,这根本不是恩宠。
这是……权柄!
是皇帝亲自授予的,生杀大权。
云照歌举着令牌,目光冷冷地扫过院内那些瘫软在地的身影。
“福总管,这份,是静心宫原本的宫人名录。”她将一份名单递了过去。
福安连忙双手接过。
“上面所有的人,”云照歌的声音没有一丝温度。
“杖责二十,即刻逐出宫去。永不录用。”
没有审问,没有追查。
甚至,没有给他们任何辩解的机会。
因为,她不需要。
这些人是哪家的眼线,曾经做过什么,她一清二楚。
她要的,就是用最直接,最血腥的方式,告诉所有人——
静心宫,换主人了。
“不!娘娘饶命啊!娘娘饶命!”
“奴婢再也不敢了!求娘娘开恩!”
剩下那几个还清醒的宫人,听到这个判决,瞬间爆发出一阵凄厉的哭嚎和求饶。
然而,云照歌连看都未曾看他们一眼。
两名御林军的将领上前,接过名单,对着云照歌行了一个标准的军礼,随即转身,大手一挥。
“拖下去!行刑!”
哭嚎声,求饶声,很快就变成了被堵住嘴的呜咽声,和被拖拽的摩擦声。
一场迅雷不及掩耳的清洗,就这样在无数道震惊的目光中,血淋淋地完成了。
春禾看着眼前这一切,脸色煞白,身体止不住地发抖。
她既感到恐惧,又感到一种前所未有的快意和安全感。
“福总管,这是陛下允诺的,新的人选名单?”云照歌的声音,将所有人的思绪拉了回来。
“是,是的,娘娘。”福安连忙回神,呈上另一份名单。
“这些人,都是身家清白,或曾蒙受不白之冤,对皇室忠心耿耿之人。娘娘尽可放心挑选。”
云照歌接过名单,快速浏览起来。
她的目光,最终停留在了两个名字上。
一个,叫小栗子。
原名魏栗,曾经是御药房最年轻有为的管事太监,因撞破某位贵人私下交易宫中禁药,被诬陷偷盗,打断了一条腿,发配到浣衣局刷了三年恭桶。
为人机敏,心思缜密,最擅长记账和辨识人心。
另一个,叫周通。
原是羽林卫的百夫长,武艺高强,为人沉默寡言,因得罪了上司,被穿小鞋,贬去看守皇陵,一守就是五年。
“就他们两个吧。”
云照歌用指尖点了点这两个名字。
“让他来做静心宫的总管。至于周通,让他做静心宫的护卫统领,再由他,自行挑选五十名信得过的弟兄,负责此地防务。”
她选的人,不是位高权重的,反而是被打压到泥潭里的。
因为她知道,这种从地狱里被重新拉出来的人,他们的忠诚,才最可靠。
“奴才遵命!”福安立刻应下,“奴才马上就去安排,保证在今日之内,让他们上任述职。”
福安办事效率极高。
不到半天,整个静心宫便焕然一新。
所有眼线被清除,换上了全新的、只忠于云照歌一人的班底。
那个叫小栗子的太监,虽然瘸着一条腿,但行事干练无比,很快就将宫内事务打理得井井有条。
而护卫统领周通,也带着五十名精锐,将静心宫守卫得如同铁桶一般。
工部的匠人们也开始动工,拆除破败的墙垣,修葺漏雨的屋顶。
无数珍贵的木料、器具、赏赐,流水般地送进了静心宫。
整个北临后宫,都因为静心宫这翻天覆地的变化,而陷入了一片诡异的寂静。
所有人都想知道,这位云妃,到底用了什么妖术,能让那位冷酷无情的帝王,对她另眼相看至此。
而此刻,故事的主角,正坐在焕然一新的书房内。
福安已经将她要的第一批资料,恭恭敬敬地送了过来。
厚厚的一摞卷宗。
最上面的一份,便是《郭氏族谱及党羽名录》。
郭家,当朝太后郭氏的母家,北临第一外戚,盘根错节,权倾朝野。
云照歌翻开卷宗,一目十行。
她的目光,在无数个名字和错综复杂的关系网中飞速掠过,最终,定格在了一个人的名字上。
郭成,当朝太傅,太后的亲弟弟。
卷宗记载,十年前,郭成曾出使大夏,与丞相云敬德有过数次“极为融洽”的密谈。
而那一次密谈之后不久,她的母亲,便香消玉殒,死因不知。
云照歌的指尖,在郭成这两个字上,轻轻划过。
她的脸上,没有任何表情。
但那双平静的眼眸深处,却有无尽的冰雪风暴,正在悄然汇聚。
原来如此。
郭家。
郭太后。
郭太傅。
这一切的源头,一切的开始。
她复仇的名单上,终于,刻下了第一个需要血债血偿的名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