管家听完连滚带爬地冲出静心苑。
手里的那张纸像是烧红的烙铁,烫得他发颤。
他不敢回头。
总觉得身后那道看似平静的目光,比传闻的恶鬼还要可怕三分。
院内,云照歌慢条斯理地用完了那碗早已凉透的白粥。
味道不怎么样,但却是她两世为人,吃得最舒心的一顿饭。
一旁的春禾早已被云照歌刚才那番操作惊得目瞪口呆。
她看着自家小姐那平静的侧脸,心中又是崇拜又是担忧。
“小姐…您这么做,老爷他…他会杀了您的!”春禾的声音带着哭腔。
“他不敢。”
云照歌放下碗,用帕子擦了擦嘴角。
“他要是敢,我就有本事让云晚晴今晚就打包好行囊,替我坐上那顶去北临的轿子。”
“你觉得,在他心里,是我这个孽障的命重要,还是他宝贝嫡女重要?”
春禾一怔,随即明白了过来。
老爷的心,早就偏到咯吱窝了。
为了大小姐,他什么都做得出来。
云照歌看着窗外渐渐升高的日头,嘴角勾起。
她很清楚,那一家人现在肯定已经炸开了锅。
她就是要让他们在惶恐、愤怒和肉痛中煎熬。
这才哪儿到哪儿,只是收收利息罢了。
锦绣阁。
“孽障!真是反了天了!”
云敬德一把夺过管家呈上的嫁妆清单。
只看了一眼,便气得浑身发抖。
猛地将那张纸拍在桌上,震得茶杯嗡嗡作响。
“黄金五千两?城南旺铺三间?她怎么不去抢!这个孽畜,她还真以为她是公主了!”
柳氏凑过来一看,当她看到“血玉珊瑚摆件”和“七宝琉璃簪”时,一口气没上来,险些当场晕厥过去。
“我的血玉珊瑚…晚晴的七宝簪…这个贱人!她怎么敢!她怎么敢狮子大开口!”
柳氏的声音变得尖利无比,保养得宜的脸上满是扭曲的恨意。
那血玉珊瑚是她最得意的陪嫁,价值连城,是她用来彰显主母地位的重器!
而七宝琉璃簪更是她费尽心力为云晚晴求来的及笄礼,云晚晴爱若珍宝!
“母亲!”
云晚晴早已扑了过来,抢过清单,当看到那一行字时,她漂亮的脸蛋瞬间涨红,又惊又怒。
“我的簪子!她凭什么要我的簪子!这个贱人,她一定是疯了!”
只有云妙语,在看到那张纸后,吓得又往柳氏身后缩了缩,嘴里不停地念叨。
“是恶鬼…是恶鬼…她知道我们所有的东西…她要来索命了…”
“闭嘴!能不能安生点!”
云敬德正在气头上,一脚踹翻了旁边的凳子,指着管家怒吼。
“她就没说别的?”
管家被吓得一哆嗦,跪在地上,把云照歌的原话一字不漏地学了一遍。
“二…二小姐说,日落之前看不到东西,她就…她就端着那碗白粥去宫中面见皇上。”
“说…说是相府苛扣她的膳食,要…要逼她自尽,不让她前去和亲……”
管家每说一个字,书房里的温度就降低一分。
当他说完最后一个字时,整个房间,死一般的寂静。
云敬德脸上的怒火,瞬间被巨大的恐惧所取代。
云晚晴的尖叫也戛然而止,取而代之的是毫无血色的惊恐。
他们比谁都清楚,云照歌这话,绝不只是威胁。
如果事情真的闹到那一步,以当今圣上那多疑的性子。
宁可错杀一千,绝不放过一个。
丞相府不仅会因为“苛待公主、破坏和亲”的罪名满门抄斩。
为了平息北临的怒火,圣上绝对会毫不犹豫地把嫡小姐云晚晴打包送去北临。
一想到那个传说中杀人如麻、饮血啖肉的北临暴君,云晚晴就吓得腿软。
她猛地抓住云敬德的胳膊,疯狂地摇晃起来。
“爹!爹!你快想想办法!我不要去和亲!我不要嫁给那个怪物!我死也不要去!”
“给!把东西给她!不就是一点金银财宝吗?都给她!”
云晚晴彻底慌了,什么七宝琉璃簪,在自己的小命面前,都成了不值一提的破烂。
“不行!”
柳氏立刻尖叫起来,护犊子似的护着自己的财宝。
“凭什么!那些都是我们的!凭什么给那个小贱人!”
“母亲!”
云晚晴猛地回头,双眼通红地瞪着柳氏。
“你是要钱还是要我的命!我要是被送去北临,你也别想活!我们全家都得给她陪葬!”
“你……”
柳氏被女儿吼得一噎,气得浑身发抖,却一句话也说不出来。
云敬德看着眼前这鸡飞狗跳的一幕,只觉得头痛欲裂。
他焦躁地在房里来回踱步,额头上青筋暴起。
给,还是不给?
给,那就是被人按在地上敲骨吸髓,他堂堂丞相,颜面何存!
不给,那就是拉着全家老小一起走上黄泉路!
“老爷!不能给啊!”柳氏还在做最后的挣扎。
“这口气要是咽下去,以后那个小贱人还不得骑到我们头上来拉屎?”
“我们把她看死了,不让她出门,她能怎么样!”
“你懂什么!”
云敬德猛地回头,一巴掌扇在柳氏脸上。
“啪!”
清脆的耳光声让所有人都愣住了。
柳氏捂着脸,难以置信地看着自己的夫君。
这是他第一次动手打她。
“你以为她还是以前那个任你拿捏的丫头吗?”云敬德双目赤红。
“她现在是鬼!是从地狱里爬回来索命的鬼!她连死都不怕,她还有什么不敢做的!”
“你想赌,我不想拿整个丞相府的命陪你赌!”
他喘着粗气,胸口剧烈起伏。
许久,他像是被抽干了所有力气,颓然地挥了挥手。
“去…把东西都给她…”
这几个字,仿佛耗尽了他所有力气。
“不!老爷!”
柳氏不甘心。
“闭嘴!”
云敬德一声怒喝,眼神阴鸷地看着她。
“钱没了可以再赚,命没了就什么都没了!你非要拉着我们一起死吗?”
他转向管家,声音里透着一股子狠戾。
“去!把单子上的东西,都备齐了!一样一样,送到静心苑去!”
他咬着牙,一字一顿地补充道。
“告诉那个孽障,东西可以给她,但她最好祈祷自己能活着到北临!”
“否则,我定要将她挫骨扬灰!”
柳氏瘫坐在地上,眼神怨毒。
就这么让她把自己的心头肉割下来喂给那个小贱人,她不甘心!
一个恶毒的念头,在她脑中迅速成型。
日头偏西,余晖将静心苑的影子拉得老长。
院门外,传来一阵嘈杂的脚步声和车轮滚动的声音。
管家带着一群家丁,抬着一个个沉重的箱子,推着几辆装满绸缎布匹的推车,战战兢兢地走了进来。
“二…公主殿下,您要的东西,都…都送来了。”
管家的腰弯得比平时更低,连头都不敢抬。
一箱箱的黄金白银被打开,在夕阳下闪烁着耀眼的光芒。
城南旺铺和京郊良田的地契,用一个精致的盒子装着。
云晚晴那支心爱的七宝琉璃簪,也被放在了最显眼的位置。
云照歌走上前,一一查验。
她拿起那支七宝琉璃簪,在指尖把玩着。
簪子做工精巧,上面的七种宝石在光线下流转着绚烂的光彩。
“不错,是真货。”
她随手将簪子递给身后的春禾,春禾受宠若惊,手忙脚乱地接了过去。
她又拿起地契看了看,确认无误后,满意地点了点头。
黄金白银,她没去细数,她知道,云敬德不敢在这上面做手脚。
她的目光,在所有东西上扫了一圈,最后,停留在管家那张冷汗涔涔的脸上。
“东西…好像还差一件。”她慢悠悠地开口。
管家的心猛地一跳,硬着头皮说道。
“公主殿下说的是…那尊血玉珊瑚摆件吧?”
“夫人说了,那摆件是圣上御赐,乃是镇宅之宝,若是动了,恐怕会影响相府的风水气运,还请公主殿下…体谅一二。”
这是柳氏想出来的说辞。
金银店铺都给了,已经大出血,唯独这件心头肉,她说什么也不肯给。
她赌云照歌已经拿到了这么多好处,应该会见好就收,不会为了一件死物再起争端。
云照歌听完,忽然笑了。
那笑容,在夕阳下显得格外灿烂,却让管家从心底里升起一股寒意。
他以为,这位二小姐会当场发作。
然而,云照歌却出乎意料地摆了摆手。
“镇宅之宝啊…那确实是不能动。”
她语气轻松,仿佛真的体谅了。
“既然如此,那就算了吧。”
管家和一众家丁都愣住了,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
就…这么就算了?
这位活阎王,什么时候变得这么好说话了?
“东西都留下,你们可以走了。”
云照歌挥了挥手,像是赶苍蝇。
管家如蒙大赦,带着人屁滚尿流地跑了。
春禾看着满院子的金银珠宝,激动得快要说不出话来。
“小姐!我们发财了!我们真的发财了!”
云照歌却只是看着管家仓皇离去的背影,眼神深邃。
柳氏啊柳氏,你以为我真的在乎你那尊破珊瑚吗?
我写上它,不过是想看看你们的底线在哪里。
而我真正想要的,可比这尊珊瑚,贵重一万倍呢。
她转过身,对还在兴奋中的春禾说道。
“春禾,你把这些东西都清点一下,锁好。特别是那箱药材,看管好了。”
“是,小姐!”
云照歌深吸一口气,理了理衣襟。
今天这出戏,只是开胃小菜。
是时候,去讨要真正属于她的东西了。
她抬步向院外。
“小姐,您要去哪儿?”春禾在身后急切地问道。
云照歌没有回头,清冷的声音随风传来。
“去锦绣阁。”
“让他们,把我亲娘的嫁妆,一分不少地,吐出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