6月29日,周五,新城。
夏念清兄妹离开后的第三天,姜妙柔才真正意识到隔壁是真的空了。
这种空,并非视觉上的空旷,而是一种感官上的、氛围上的彻底静默。
首先消失的是声音。
以往,即使隔音尚可,她总能在傍晚时分隐约听到隔壁厨房传来的炒菜声、水流声,有时是夏灵溪清脆的喊“哥哥,吃饭啦”,有时是夏念清较低沉的回应。
晚上,或许会有电视的微弱声响,或者兄妹俩的嬉笑声。
对于因为学音乐所以对声音十分敏感的姜妙柔来说,这些日常的、琐碎的声响,如同背景白噪音,她早已习惯,甚至曾刻意留意。
如今,它们一下子都消失了,留下的寂静便显得格外突兀。
走廊“变得异常安静”,静得能听到窗外风吹过树叶的沙沙声。
其实这与以往没大多不同,只是夏念清他们的离开让姜妙柔无意识将这种感受放大了。
然后是光。
两间出租房的客厅阳台很近。
以往姜妙柔将客厅的灯熄灭时,阳台便会显现隔壁客厅传来的微光。
兄妹两人习惯晚睡,那通过阳台传来的微光,总会持续到深夜。
如今,这微光成了姜妙柔走进书房熬夜备考前的一个无声鼓励,仿佛在告诉她,这层楼不止她一人醒着。
可现在,那阳台一连几个夜晚都漆黑一片。
她晚上起身前往厨房倒水,或学习累了起身去客厅走走,目光总会不由自主地瞥向那片黑暗,心里也跟着空了一块。
最重要的,是那种“存在感”的消失。
知道数米之隔有“熟悉”的人存在,本身就是一种无形的慰藉。
无论是否交谈,无论关系如何,那种近在咫尺的“人气”是真实可感的。
现在,这层慰藉被抽走了。
她明知那扇门后空无一人,但每次出门或回家,经过那扇紧闭的房门时,还是会下意识地放轻脚步,或者侧耳倾听一下。
尽管明知什么也不会听到。
在深夜备考时,手指时常会因长时间的书写而疲倦。
因此,她偶尔会停下笔,闭眼趴在桌上休息,可思绪总会不自觉飘向那扇紧闭的门后。
[他们最近怎么样?事情办得顺利吗?什么时候才会回来?]
[他,有想我吗?]
这些问题没有答案,只是无声地在脑海中盘旋。
她也会想起更早之前,每周三晚上固定的敲门声,两人共进的晚餐,饭后偶尔的散步,以及那个六一儿童节喧闹而温暖的下午。
那些画面如今回想起来,仿佛隔着一层毛玻璃,带着一种朦胧的、不真切的暖意,与此刻周遭冰冷的寂静形成鲜明对比。
父母又打来电话,依旧旁敲侧击地问起“小夏”。
这一次,她有了更充分的理由:“他有工作要忙,之后似乎要和妹妹回老家,短时间内回不来。”
电话那头的母亲语气顿时充满了同情:“哎呀,工作辛不辛苦?具体什么时候回来?你这孩子,也不多关心问问。”
“嗯,问过了,他说处理完就回来。”
她含糊地应着,心里却想,自己又以什么身份去“多关心问问”呢?甚至连他们具体因为何事,她都不怎么清楚,似乎也没有立场去细细追问。
挂掉电话,她看着手机上夏念清的名字。
聊天记录还停留在几天前,她祝他兄妹俩一路顺风,他简单回了句“谢谢,回来联系”。
指尖在屏幕上方悬停片刻,最终还是熄灭了屏幕,没有发出任何新的消息。
一种难以言喻的疏离感包裹了她。
她站起身,给自己重新泡了杯咖啡。
热水冲入杯中,带起醇厚的香气,白色的水汽在台灯的光线下袅袅上升。
姜妙柔端着杯子,走到窗边。
夜空深邃,远处城市的霓虹依旧闪烁,勾勒出繁华的天际线。
但她的目光没有在这座城市过多停留,而越过望向更远的江城方向。
她忽然意识到,自己和夏念清之间那点微妙的联系,远比想象中更为脆弱。
它依赖于物理上的临近,依赖于日常习惯的交叠,甚至依赖于他妹妹的升学阶段所创造出的特殊空档。
一旦这些外部条件改变,那条细细的连线似乎就变得若隐若现,难以把握。
她低头抿了一口咖啡,微苦的液体滑过喉咙,带来一丝清醒。
备考的压力依然存在,父母的期待依旧悬置,未来的不确定性并未减少分毫。
隔壁的静默,只是让这一切变得更加清晰和独自面对。
她深吸一口气,转身回到书桌前,重新埋首于摊开的乐谱和笔记之中。
握笔的手似乎比平时更用力了些,书写声在过分安静的房间里显得格外坚定。
生活仍在继续,在她自己的轨道上。
只是在这段轨道旁,另一条曾短暂并行、带来些许温暖和“压力差”的轨道,暂时陷入了静默。
她能做的,似乎只有继续前行,同时等待着那不知何时会重新响起的、来自隔壁的熟悉声响。